從面對死亡,尋找心靈的解藥
■ 文/楊蓓(作者為台北大學社工系副教授)
步入中年後,面對生理的衰退,以及人生種種角色的轉換,死亡的意義亦有所不同了;特別是面對很親近的人離世,會覺得死亡更靠近了,讓人正視生命的無常。於是會重新思考:人到底為什麼活著?思索自己的生命意義?開始為過去的自己打分數:會發現多數人常常是委屈自己討好他人,不論是努力地工作,或是經營家庭關係上,主要是為了替家人建構幸福美滿的生活。因此一直委屈自己、遷就環境,等到中年階段,面臨死亡的威脅,「轉化」便會趨於強烈。例如:親人發生突如其來的重大事故,催化的力道就會非常強,於是有人將能量轉至宗教上。
這樣的轉化,並非無跡可循。過去生活裡實已存在著宗教的影響,於是當在思考能量要往何處轉向時,重要的參考依據便會出現。那不一定是透過儀式,可能是一本書、一句話,或是個人特殊的經驗等。現在我回頭細看自身的轉化經驗,發現一切其實都有其脈絡可循。依佛教的觀念就是「因緣」,而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是過往的許多「經驗奠基」,中年後逐漸浮出形成影響。
在自我轉化歷程中,學佛經驗對我有很大的幫助。由於攻讀學位和開始學佛幾乎同時進行的,所以學佛的過程恰好是和我的轉化經驗結合。這期間,我看到自己的變化,也讓我有時間尋找:人為什麼活著的疑問。到這個階段,很多人生任務都完成了,但是,似乎不該到此為止,未來仍有更海闊天空的領域等著去探索。對我而言,學佛提供了非常好的反省過程。
教書的人骨子裡大多伏藏一股傲氣而不自覺。我學佛時,起先未覺察這毛病,遇上一些儀式,起初是非常不以為然。尤其我是無神論者,不太認同宗教儀式化的行為,常質疑為什麼非得這樣做不可。每當看見許多人虔誠禮佛的模樣,我卻不禁自問:為什麼不照著做做看呢?
禮拜心中的佛
記得第一次拜佛時,看別人趴得那麼低,甚至還有法師整個人伏貼在地上,覺得很奇怪。而我拜佛時,首先是姿勢不對,加上骨頭硬、心硬,一切做得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心裡想著:何必這樣子呢?曾經有位法師單獨教導我,他問我:「覺得如何?」當時我理直氣壯得回答:「拜佛不是禮拜供奉的佛像,我拜的是自己心裡的佛。」法師聽了,認為尚可接受。再拜時,他又對我說:「你會發現心裡,有些渺小的想法正慢慢萌芽。」當時聽了就想:那就想辦法體會那個渺小是什麼吧!但是,「自大」的心態,當然無法體會「渺小」的存在。可是我不好意思拂逆法師的建議,依舊努力地如法炮製著,至少覺得拜佛是很好的運動。
後來,我慢慢探索佛學文化,有時候心裡仍舊會唱反調。在美國完成論文的後期,一個人住在學校宿舍裡,每天除了看書、寫東西,獨處的時間相當多。學生的生活其實非常清靜,有時也令人感到恐慌,盤算每天的許多細節,自主性必須明確。因此我開始將拜佛當成運動。有時,拜佛根本不專心,腦袋裡想的全是論文,但仍是強迫自己禮拜。終於寫完論文的最後一個字,我不由自主的哭了,痛快地哭了一個多鐘頭。我不清楚是怎麼了?就是不停地哭,到了晚上拜佛時,又開始哭;這時,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法師在帶領禪七時,要求大家做懺悔、感恩禮拜。突然間領悟,原來我還有許多事情沒做好,但真要細數還有什麼沒做好呢?卻又說不出來。面對現在的生活,突然發現是奠基於許多人的幫助,於是感激之情便隨懺悔而起。就這樣拜佛與自己的觀照,反省建結起來,而影響到自己的轉化歷程。
從心理學的角度去分析,在每個人的下意識、潛意識裡,及過去的成長經驗,論是否仍被記憶,絕對會影響到轉化歷程的內涵。藉著反省,能達到淨化身心的效果。
( 本文摘錄自《人生雜誌第 236 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