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桃園飯店旁如今已被拆除的 陳公厝 )
從小到大常聽母親提起我長得像祖母,我雖然未曾見過祖母,可當我長大後,仔細地端詳祖母那張人工畫的唯一遺照,才了解母親為什麼會這麼說了。
我有個被老公謔稱類似南極仙翁突出的額頭,在我看到畫像之後方知原來都是祖母惹的禍!我端詳著祖母往後梳得工整髮髻的臉龐,發現彼此額頭竟然那麼神似,尤其是那雙眸和眼神,像是複製在我臉上一般,還有那挺直的鼻子和瘦長的臉型,我跟老公說這畫像好比在畫我一樣。母親生了六個孩子,只有我長得和其他兄姊不一樣,小時候我曾經懷疑過自己不是他們的骨肉,和兄姊一起出去旁人在得知我們是兄姊妹關係,都會再求證一下是親生的嗎?長大後當我在面對狐疑地詢問,我會很正經地回答:「一個是大老婆生另一個是小老婆生的」對方猛點頭有所悟的反應皆讓我和姊姊相視而笑。
也常聽母親說起我的個性與祖母類似,辦事裡外兼顧很幹練,我未出生以前祖母早已離世多年,在我孩提記憶只保有對祖父的印象,假如個性是因影響而成,這個因素在我與祖母之間是不成立的。若真細追源頭或許正如母親說的,歷代陳氏家族後代都是女強男弱,從我那群精明能幹的姑媽姑婆身上得到驗證。父親一向懼內,我還記得,他曾經把家裡傳承多年的祖先牌位換掉改立一個小牌位,父親曾經偷偷告訴我說:「他聽某位高人指點,我們家神桌上的公嬤牌太大塊高度勝過神明,所以男的會怕女的」。我幫父親保守了這個秘密始終沒跟母親說破,可是換掉公媽牌之後的父親依舊被他的悍妻壓制著,我會在父親受委屈時寬慰他說:「無效啦!母親曾聽家族裡的耆老說過,都是風水的關係,當初來台祖先就是一位蔡氏祖嬤,隻身帶著五個兒子渡海來台開墾,足見陳氏家族的女眷有多強悍」。
我欲從家譜的點滴記錄當中,將先祖串聯起他們的故事,原先蔡祖嬤帶來的五兄弟其中一房被逐出家門而斷後,其他四房在一代又一代的生死更迭記錄下,那族譜彷彿是一本生死簿,出生、娶妻、納妾、生子、死亡,一個人的一生被幾段文字交代過去,娶進門的女眷更是以她原生家族的姓氏紀錄連個名字也沒留下來。我看到祖母破例的被記載姓氏與名字在族譜上,興許是近代女權抬頭而做了改變。
族譜只記錄人的生死卻無敘述人的個性,從小被呵護大的獨子祖父,自娶了祖母之後據家族長者言,家裡的牛羊連續死了好幾頭,所以祖母被按上鐵掃把的汙名。當我知道祖父一生從地主的兒子,至時代變遷成為實施三七五減租、耕者有其田政策的受害者,祖父都繼續過他的貴公子生活,直至祖父離世一生始終埋在書堆不理俗事。 在那段坐吃山空的歲月 ,祖母為了維持生活, ( 其實當時他生的三個兒子皆已長大,卻學著祖父模式不事生產 ) 這位能幹的女人,可以變換各種花樣替家裡開拓財源,她扮演一個精明幹練妻子和超能力母親的角色,在家道鼎盛時期,台灣日本政府未推行皇民化之前,她就很有「遠見」的把其中二個兒子取日本名字、替丈夫兒子買日本發行的生命險、甚至更積極的認了一位在日本政府任職的台灣人當乾兒子,也因為這層關係,她的三個兒子,都避開了在二次大戰末期被徵調到南洋當軍伕的險境,和二二八事件之後濫抓男丁充數的危機。母親告訴我,祖母靠她乾兒子轉送了一隻大閹雞給主事者,兒子們才得以免徵去異國送死,她的行為在這太平時期是不名譽之事,然而在那段戰亂時代,我不得不佩服祖母的 “ 韌性 ” 和生命力。
在我裝滿愛國思想、公平正義的年輕歲月,聽到祖母為這個家所做的一切事,內心是無法認同的,可現在我以另一種角度來看待祖母這一生為她家庭的付出,我不得不說一句「祖母啊!妳還真有二下子,現代企管的熱門功課「危機處理」和「人際經營」妳都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