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幼稚園不教幼兒英語

從課程趨勢談—為什麼幼稚園不教幼兒英語

台北縣永和市佳美幼稚園主任 劉玉燕

在台灣已漸趨國際化的今天，學好外語已經是一個現代國民基本能力。似乎沒有教外語的幼稚園，已快被市場歸類為「傳統」的學校了。

這實在很嘲諷，二十多年前，幼教界極力想擺脫當時以「單向授課」、「分科課程」的所謂「傳統教學」，而開始走向強調「角落學習」、「統整課程」的「開放教學」。這一路走來，我們一直希望朝向能結合小孩和老師的創意，發展「主題建構」教學的方向努力。我們一直認為：老師過於主導，以及單向的灌輸，或過於偏重讀寫算的單科教學等，是傳統教學的弊病，但是我們卻在這些年流行的雙語教學、才藝教學中，看到它的影子，而這樣的影子卻反過來被認為是進步的。 「雙語」是私幼用來與公幼劃分市場的著力點 民國七十八年，教育部在「國家建設六年計畫」中，列入「發展與改進幼稚教育計畫」，其中增設公立幼稚園是最重要的幼教實施重點。這之後，逐年增設公立幼稚園的結果，私立幼稚園開始呈現負成長。私立幼稚園為了和公立幼稚園競爭，進而劃清市場，許多私立幼稚園開始轉型，或引入「開放教育」，或增設「才藝班」、或轉型精緻的「蒙特梭利教學」，或其他的教學法。而在這幾年，台北縣政府在三年內增設三百班公立幼稚園，更是讓台北縣內的私立幼稚園面對學生來源的強大壓力，「才藝教學」、「雙語教學」已幾乎是縣內大多數私立幼稚園的必備課程。基於幼兒教育的精神與目標，加上不具成本效益考量，公立幼稚園基本上還遵循著不教幼兒注音符號，不能有傳統的讀寫算簿本作業，而這就是私立幼稚園要與公幼畫分市場的著力點。

私立幼稚園不自覺地被導往「才藝」、「雙語」等的方向，背後其實是有商業炒作的推波助瀾。從早期的「單元教學」就可以看出來，本來「單元教學」的立意是希望老師能從幼兒的生活出發，打破分科、統整教學，也就是老師其實是要自編教材的。但隨後我們看到許多出版社開始為幼兒出單元教材，讓幼兒人手一冊，甚至到後來更細緻地配合單元分門別冊，如美勞、國語、算術、自然等都依序配合相同單元，每個幼兒手上就可能有四、五冊的教本；於是沒多久，「單元教學」就脫離了幼兒的生活，也失去它原先的美好用意。隨後「開放教育」觀念漸次植入幼教教學者的概念之中，開始強調自編教材、自製教具，出版社除了出一些理念性的參考書或故事書外，很難直接在幼兒身上找到商業的利益。開放教育沒有在台灣的幼教界真正形成風潮，跟沒有商業價值，而教育學者又沒有勤快地對社會宣揚有很大的關係。蒙特梭利教學是很典型的有商業價值的型態，教具動輒十數萬，加上需要長時間培育師資，自然會有團體大力宣揚其教學的神話。電腦教學也是一樣，後面伴隨的是幼教遊戲軟體的促銷。雙語教學更是龐大的利益，從教材、錄影帶、學習軟體到師資培育，於是號稱國際化的趨勢下，自然就有許多附和的商業團體在宣導外語的重要，而私立幼稚園和家長們就在這樣的風潮下被捲入了浪潮。 「雙語」抑制了師生深入討論的動力 「開放角落教學」與「主題建構教學」需要師生之間有深入的討論，如果要問仍未安排外語課程的幼稚園為什麼不教外語？那麼，可能的第一個回應是要問：外語教學有沒有辦法滿足小孩的「開放角落學習」以及「主題建構學習」？「開放角落教學」和「主題建構教學」需要老師和小孩有充分的討論，而在只能用粗淺的外語能力溝通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滿足這種深入討論與多元發展的教學。

角落教學直接解構了老師權威的地位，讓小孩在日常生活的多元情境下，有自主選擇學習內容的機會，而老師則要將教材隨時補充到角落，然後透過觀察以及小孩的對話來讓小孩玩得更深入。

角落教學和傳統教學最大的不同，就在傳統教學所傳授的內容是由老師所單向建立的，小孩比較沒有機會去建構內容。很不幸的，我們在目前的雙語教學中看到的景象，彷彿回到過去幼教企圖擺脫的傳統單向授課的情景。

所謂的「主題建構教學」，是指小孩在有共同主題目標下，透過長時間的生產創造去深入主題的內容，於是在深入的過程中，小孩從自身出發，建構了對此主題豐富且多層次的理解。相較於傳統的單向授課或教學完全掌控在老師手中的教學，主題建構教學企圖讓師生之間能共同討論，共同創造，讓小孩能投入學習活動，並從中建立起自己的內容和方法，而這親身體驗的過程有助於他深入思考並建立起較複雜且多層次的思維。

老師與小孩從「角落學習」到「主題建構」，這種以小孩日常生活經驗為基礎，多元發展的學習，實在都需要師生之間持續地建構與討論，如果師生之間僅能夠以有限的語彙溝通，可想而知在教學上會比較淺顯，而淺顯的詞彙也會限制心智能力的拓展，因語言即是思考的呈現。

捨棄「雙語」，才有助深入討論，拓展幼兒心智能力！ 「主題」、「方案」等教學法，因其複雜且深入的發展，能讓小孩在投入過程中，不斷去組織、去詮釋、去發展，而使得小孩能有比較深刻的經驗。主題教學就有如長篇故事，一個複雜的故事架構，會在小孩的頭腦中層層鋪疊。這也是為什麼有研究顯示，經常聽故事的小孩，邏輯推理能力比較強。

小孩嘗試為這整個劇情（主題發展）建立一種有層級關係的架構，而劇情愈複雜，他所必須建立的架構就可能愈多層級。於是藉由不斷反思重組（建構）這樣的經驗，他的「心智容量」漸漸可以容納更多的事情（這就像是一個歸位清楚的衣櫃，它必然可以容納更多的東西）。而「心智容量」的漸次擴大，也代表著一個人的抽象能力逐漸增強，表示著一個人的頭腦可以有條不紊地同時處理許多事物，這是因為他已將許多事物以「層級包含」的（ hierarchical inclusion ）架構關係存放在腦中，可以隨時提取與增減。這也使一個人在面對很複雜的情境時，有能力去理解和解決問題。

這種「層級包含」的抽象能力，就像是電腦以層層開展的視窗，來貯存許多資訊一樣。例如電腦視窗上顯示一張世界地圖，我們如果想要看台北，可以用游標在世界地圖上點亞洲，於是視窗上就顯現亞洲地圖，我們再用游標點進東南亞，再點到台灣，於是視窗上就出現台灣地圖，我們可以再從台灣地圖上點到台北，甚至再點到永和，於是永和的市街圖就出現了。這樣的「層級包含」的視窗，使得世界地圖那麼龐大的資訊可以分門別類地歸位存放，而在提取資料時，又可以依所建立的規則快速地被搜尋到。人腦的心智容量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類比於這樣的電腦視窗。小孩的學習過程中，愈有機會磨練這種心智能力，他的頭腦就愈能貯存並處理非常複雜的事物。

如果我們將小孩擺放在一個只能用有限語言溝通的環境，自然會影響到小孩的心智能力的發展。在台灣學習外語的大環境不佳的情況下，幼稚園階段採用全美語教學，很難沒有上述的問題產生。

學校教育應該是正常教育，而非語言專才的培育 正常的學校教育應該是開放的系統，它重要的是要安排多元學習的環境，讓不同資質的人都能適情適性地發展，而不是要求所有人都走在同一條軌道上。 Howard Gardner 提出人用來學習、創造與解決問題的八大智慧，包括：語文、數理邏輯、空間、肢體─動覺、音樂、人際、內省、自然觀察等智慧，八大智慧的提出，其實已經為正常教育下了一個重要的註解，也為幼教界在談的「角落學習」或「學習區學習」建立了理論基礎，也就是正常教育應該要提供學習者多元學習的環境。

多元智慧理論讓我們看到每個人都各有所長，都應該受到尊重，也讓我們看出傳統過於強調語言與數理學習的偏頗。特別是在幼兒階段，各種智慧的發展速度差異頗大，而幼兒在學時間有限，學校如果過於強調外語學習，會剝奪小孩其他重要能力發展的時間。教育應該開放讓每個人有機會發揮他擅長的智慧，然後藉由其擅長的智慧來帶動其較弱勢的部分。

結語 幼教界長期發展出的「開放角落教學」和「主題教學」，無非是希望建立一種統整、融入生活經驗、兼顧各多元領域的教學。小孩參與製作道具、佈置情境，這其中有工藝、物理知識、與解決問題的能力；小孩在扮演中有大量的人際互動、語言討論；以主題來統整多元角落的發展，都需要老師與小孩有大量的討論與創造，若實施了英語教學，不但抑制了師生間的互動，幼稚教育更是退化回過去傳統的單向教學。

「開放角落教學」與「主題教學」的模式，事實上是幼教界對台灣的教育所做出的最大貢獻，也是目前九年一貫課程強調統整經驗所企求達到的方向。幼教界不應妄自菲薄，將幾十年的努力毀於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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