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地球一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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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地球一遊 喔!

退色的樹葉又一片一片隨風飄在車頂上,

在秋意的陣陣微風中,我決定把時鐘的電池拆下來。

唉!數十年來,我不得已跟著時間走,它!那個大笨鐘,主宰了我的大半生,滴答滴答的閃個不停,真是吵死了 來此間歇繫留幾年,每年總不免遇上中秋當頭月。中秋月色也好,平日觀月也好,對月總有一番感情。雖然常嘆身困水泥大廈中,人好像坐井觀天的青蛙,眾窗睽睽之下,哪有心情玩月低酌,附庸風雅?可是,每逢飯罷,仍愛坐在桌旁,等待月兒臨窗升起。每當月亮躍過白牆的樓頂,跨步到窗外的中庭時,都是午夜過後了。月光自簷外一角跌下來,悄悄的印在我身上。被樓的白灰陰影遮住的那幅天空異常的黑沉,月亮就貼在這幅黑紙上,

我常因愛月而遲眠...... 而這時的月,給予我的感覺是:

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單調的月色,那麼傻的月亮。 不過,這裡原先也是有美好月色的。

我初抵此地,外有窈窕的椰樹數株,夜來迎風婆娑生姿。午夜夢迴時,乘著餘興踱到窗前,尋覓一輪清輝。一探首,就可看到椰梢之上,遼闊的夜空中,高掛著那輪明月。而椰樹底下的草地,在月輝下正煥發著一層神秘的、晶瑩的色彩──或許是草尖露珠的反射光吧?廣大黑暗的天空襯得月亮格外突出──她高高在上,那四射的光芒直逼四方,像君王無敵的矛;又像明艷的王后,俯視四度空間,連星星都自慚形穢而黯然無光。不過,此刻應也是她最寂寞的時刻吧?在那樣高的地方,顧影自憐,使人望之猶憐。我原本是要尋找明月來安慰自己的寂寞,沒想到卻發現──這個友伴也是同樣寂寞! 還有,在月光明麗的晚上,閒步到那片綠地,親切的稱它為「我的小公園」。它並不大,只有幾棵不知是未被砍去或是剛被栽下的柳樹自在的圍繞在四周,這裡是最綠意盎然的地方了。小公園地上鋪著水泥,

但仍有幾塊草坪和孩子們嬉戲的沙坑。平常的早晨,

即使在斜風細雨裡,也會有些鄰近的老人,蹣跚的走到這裡活動筋骨;還有些蹓狗的人,睡眼惺忪的被狗拖著走。每次看到這種情景就不禁想:在這種現代生活環境裡,人與人的關係愈來愈冷漠,但人和這種搖尾巴動物的關係,卻愈來愈親密了! 有幾次,一仰頭,總見星斗滿天。尤其在冬夜,禁不住那輪皎月豐滿的誘惑,就會在柳樹下呆坐。月光自垂柳中傾瀉下來,從柳隙望上去,顯得柳樹外的天空格外高,好個晶似墨玉的夜!偶爾幾絮浮雲將月遮掩,一陣風來,月亮自雲隙裡重現,益顯出清澈光輝。我愛靜默著,任憑風來風去,扯皺滿身柳影;仔細傾聽,那頑皮的風又和著草叢中唧喞的寒蟲,鳴奏起自然交響曲來了。心中的感動久久不能平息,沒有想到在這十丈紅塵中翻騰過後,竟有如此淒清。又如此富麗溫柔的夜,被我獨擁‧‧‧‧‧‧。

誰說──  一種月光千種情,萬首詩?想像古往今來多少詩人,面對如此月夜,或獨佇樓頭眺目,或泉邊把酒邀月,舉頭浩嘆,低首沉吟,不知可誦出多少千古佳句。而我,面臨此景此情,竟漠然而坐。也許久經離亂,心底載著太濃的滄桑,不期然又墜入歷史漫遊中。再回首,不覺四下已茫然似霧,緬想起東坡好一句: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禁不住想以霧為酒,與月同醉了。

許多次難以忘懷的月夜, 但, 只是數年的光景,許多「事」已成人面桃花, 許多「景」也昨是而今而非了。 前面那片詩意的椰林,已成新建大樓的犧牲品,窗外恰可看到動工情形。見地基打樁的時候,那笨重的水泥柱子被蒸汽機壓著,深深的植入地層。於是,原先的寧靜時刻與窗外風光,便完全喪失了。那引人回憶,使人多愁善感的月色,

曾挑動我思維的火花,懷念小時候媽媽常唱:

月光光,照地上……,有時講起嫦娥奔月及白鬼進居月宮的故事,那一切宛如鏡水花月,疑為夢又似真。如今失去了可愛的月色,這一切情思將從何接續?吵雜的機器聲,磨人心神,重溫心底舊事,時斷時續,百感叢集,一時也難明白其所以然。 眼前的景象也面目全非了。 或可稱之為「鋼柱盆地」吧?

一根根鋼柱披著赤銅色的陳舊外套,

遍立在曾經油綠的草地中, 參差不齊的木板圍住它,

成為一個與人隔絕的世界。 每當日落黃昏,忽然之間, 大地轉為一片昏暗時, 那裡只剩下大空洞一個, 彷彿從月球買回來的怪物。 路過往日舊地, 不禁欷歔! 落雨的晚上, 急駛的小轎車、機車、腳踏車, 還有踢躂響的高跟鞋,經過濕滑泥濁的路,

直似海濤拍岸,擾人清思。

有時候, 仰頭搜尋天空。 但被霓虹燈灌醉的夜空裡,

卻找不到月亮。 我們那相知孤獨的月亮, 是不是正藏在大廈的身後, 暗暗啜泣? 或是羞見地球人類增加的不幸, 而不願意露面? 這時候眼前的景象也與以前不同了。大量的空間都被限制了,好像甘肅的河西走廊,風風雨雨,飛砂走石。我倒頗似西出玉門關取經的僧人,或許可以說上天堂的路不平坦吧!地球上的白鴿鳥兒,門前的小貓「花花」,或棲息簷邊,或蹲伏門前,悽悽咕咕的低訴哀鳴。唉!地球佔盡她們的窩,她們可真不知道「白雲鄉關何處是」了。 一切事物真如走馬燈,變化快速, 一眨即過, 匆匆間即將催起。 數年光景, 連景物都變了,還說什麼人事呢? 草地前曾遍踏舊友的腳印, 在那裡訴說未來的抱負, 可謂意氣風發! 而今景物不在, 人也將是各散東西,偏插株萸不知何日再敘? 那輝煌美麗的過去, 也像那小河,東去不回。 這數年的跋涉, 轉來移去, 究竟在尋找些什麼? 或又為了肯定些什麼呢? 這的確是很難回答的問題。 細看綠柳外的紅牆,

上面已留有風雨久侵的斑痕,

雖總要加以修飾, 但仍與我的心情一樣,

有無限滄桑的感覺。

作者:何釗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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