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無相同臉 石無相同面 玉石界行話:神仙難斷寸 兩點之間不是綠 那年,我到後江場上買石有一個洞裏挖出兩件貨: 一大一小。大的有皮,有蟒, 帶松花;小的滿色,綠汪汪一塊。洞主很乾脆,大的20萬,小的30一萬。我和洞主很 熟,原先作過鄰居,幾句話,他就讓了價,我掏了20萬,買下小的一塊。跟我一同 去的夥伴,也掏了20萬買下大的那塊。 我認為自己揀了大便宜了,20萬就買了一件色貨,我朋友20萬才買了一塊賭貨, 到底有幾分綠,還是未知數。我揣著這件石頭急匆匆來到泰國,落下腳來就找商人 看貨。第一個商人看了貨,不言不語,走了。 第二個商人看了貨也不開價,去了。我認為他們是開不起價,越發得意,專找 大商人。第三個商人看了貨,搖搖頭也走了。我有些借了。可是又不好問,因為你 一問要麼是露了底;讓人家知道你不懂貨,傳出去別人就會狠煞你的價;再就是玉石 商互相之間都保密,誰也不會說出自己的經驗,說出看到哪有毛病什麼的,那是一 句頂千金萬金的。 足足呆了半個月,也無人開價,我心裏毛了,好好的准備了一桌酒菜,請了一 位熟悉的磨石頭的師傅來看貨。酒足飯飽之後,我提出了請求,他把石頭捧在手裏, 左看、右看,再掏出一塊小鐵片,放在玉石上,隔住一方看看,再隔住另一方看看, 笑了,說:你還不會看貨,遇上點點松花,要看兩點之間綠不綠。你看。 他用隔片和手分別擋住玉石內部的綠點,只留出一塊空隙:藍色!這底是藍色的。他 放開擋片和手,立刻又綠了。他說:綠點的色很濃,兩邊一夾,中間就不顯藍了,這 叫綠蓋藍。做戒面時,一個綠點,四邊沒有綠襯托輝映,戒面就會發黑,賣不起價, 所以沒人買你的貨。 20萬元買來一條經驗。 神仙難斷寸玉 賽恩,是密支那最有名的玉石商人之一。他成名的起因是;年輕時他一直在工廠 為老闆解石頭,有一天,來了一位老闆,他將石頭劃好解線後交給賽恩,賽恩看了 看石頭,出於好意,對老闆說,這線應該再往下劃一點,從蟒上解。老闆不聽,反 而訓斥他:你懂什麼!好好幹你的活,別解偏了。要是一刀不見綠,這石頭就送你了。 賽恩不吭聲了,照著那位老闆的吩咐:一刀解下來,兩邊白。那位老闆傻了眼, 他倒是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間賽恩:你要就送你了。 賽恩說:我不白要,請你賣給我。 解垮的石頭不值幾個錢,老闆隨口說:5千塊。 賽恩馬上拿出5千塊錢,然後在那石頭上按照他原來提示那位老闆的線解了一刀 :滿色!那位老闆見了,愛不釋手.掏出50萬又將自己5千塊錢賣出的石頭買下。 賽恩的老闆知道了此事,便辭了賽恩。名高蓋主傷主財路。 有一天,我正在一個朋友家看貨,這是塊那莫邦凹場口的石頭,有蟒,有松花, 只是松花泛黃,貨主咬死25萬,我正猶豫不決,賽恩進來了。我真心誠意地請他看 看,幫拿個主意,他淡淡地說:本錢寬也管不著。 我再三請教,他硬是不肯多說一句。我理解他的意思是不要買,按理我是會聽他的, 他解過的石頭比我見的多。可你指教一下,哪怕是說一點二點,讓我知道個所以然, 他偏不。我惱火,倔勁上來了,你說不行,我非要說行!賭垮了,別人認為是正常的, 賭贏了我就多賺一分! 我也不討價還價了,馬上同貨主握手成交,而後就在他家借了個砂輪,當著他 們的面,也不劃線,也不管蟒不蟒的,照著石頭一陣猛擦,綠了半個石頭。 賽恩喃喃地說了一句:後生可畏 軟癬不軟,癲點不癲 賭石都有輸有贏,我也不例外。我輸得最慘的是52萬買的那件大馬坎半山半水 石。至今想起來,我仍覺得不可思議。 那件石頭有枕頭大小,黃梨皮,已經露出了兩道色,半隱半露,.有兩條蟒帶, 帶上有松花。此外,還有幾潭綠,幾潭癬。癬呈淡黑色,看上去不硬,軟乎乎的。 我用指甲殼一刮,就有了把握。按我的推理,這件石頭不說全綠,只要有表現的地 方綠,就可以賣100萬。 貨到手,我什麼都不急,就急著擦癬,用砂輪輕輕一擦,沒了!我趕忙放下砂輪,不 擦了,癬進不去,裏邊肯定綠。不必提心癬吃綠了。 我很快就把石頭運到了泰國。第一個老闆看了,就開價100萬,我不賣,我要價 700萬。以後,接連有幾個老闆看了,都開不上價,最多的也就開到250萬。他們有 一個共同的看法:賭性太大,要是切開了,表裏如一,700萬也不貴本來我賭石有個原則:賭一分賺一分,也就只擔一分的風險,剩下的幾分讓別人 去賭,去賺,去承擔風險。其實大多數人也都知道應該這麼做。問題是有時難以控 制自己,在巨額利潤的誘惑下,很難把握自己。有別人的促使,也有自己的貪欲。 我頭腦一熱,決定切!是軟癬有什麼可怕的,一擦就掉了,還擔心癬吃綠?切開 我不是賣700萬,要買1000萬!那樣就從此洗手不幹了,當老爺, 第一刀切下去就垮了,癬進去了! 我心一橫,又切一刀,癬吃綠,全黑了。 我怎麼也想不明白:一件石頭怎麼會有軟癬,還有硬癬!? 最後這件52萬買來的貨,只賣了2萬塊錢。 事隔不久,有人拿來一件後江石,雞蛋大,粗皮殼,秧很細,沙也播得好,整 個石頭上都是喬面松花,但是,有一部分有癲點,就是在綠點的中心有一個黑點。 我細細數了一下,有20多顆癲點。我按經驗判斷,這個癲點不會進的太深,但鑒於 上次的慘痛教訓,我很小心,貨主要價30萬,我只開12萬,貨主不賣。我說,你慢 慢考慮,三個月內無人要,我還要。 其實,我也在考慮。 三個月過去了,許多商人都看過,沒人出到12萬,不少人看皮殼粗就認為肉粗, 我則認為秧細肉肯定細。於是,貨主讓他弟弟來找我,說:我哥哥過幾天要回家,你 加點價,就賣給你了。 我說:要賣還是原先那個價,不加價。這期間,我找人請教過:一件石頭上癲點 只占一小部分,說明癲點還沒成大氣候,賭贏的可能性有6成。這樣出價就不能高。 拖了半天,兄弟倆來了,12萬成交。 沙輪一擦,!玻璃底!癲點全消失了。 懂一分貨賺十分錢 1991年的冬天,我到一個地方去買貨。有一天,有個緬甸商人拿來一塊石頭,個 不大,也就大碗公大小,黑色,臘皮殼很多,大部分臘殼尚未脫落,粘得緊緊的。這 是後江第三層石頭的特徵,這樣的石頭很值得一賭,我心裏暗暗高興,但不能表露 出來,貨主發現了就會漫天要價。接下來再細看,石頭上沒有一粒松花,也不翻沙, 這就有點玄了。潑點水再看,還是不見松花,不見翻沙;拿出放大鏡來看,也找不到 一顆松花。這時候,我開始注意皮的本身了,不看則已,一看真叫人吃驚,不敢相 信,反反復複看了半晌,我才敢認定,心裏是一陣驚喜,裸露出來的皮正是蟒帶! 按照師傅傳授的經驗,後江第三層石頭如果不翻沙,註定臘殼緊,只要有蟒, 沒有松花也可以賭。這件石頭只露出了i/3的皮,沒人敢認定這都是蟒,能看出這是 蟒的沒幾個人。 我問貨主什麼價?貨主說:100萬。 我想還價,還個70萬,但又一想,這地方不會有人看懂這貨,冷他兩天。我搖 搖頭,什麼也不說就走了。 第二天,有個中間人拿著那件石頭又來了,他說貨主只要80萬。我還是不還價,讓 他走。這下子我的信心更足了:這地方沒人識這貨。 我閑逛了幾天,到處看貨,始終不買,就等著那件貨。果真,貨主又托中間人 來說,這回說只要70萬。 我開價:20萬。 貨主回話:50萬。 我回話:25萬。 我知道貨主還是會讓價的,不料,正在這時候,突然傳來一個消息:有兩人看了 那貨,出30萬!我大吃一驚,趕忙讓人打聽內幕,打聽是兩個什麼人。 消息很快回來了,是原先給我當過馬仔,後來自己出去闖世界的兩個年青人。 他們也來這買石頭,先看那石頭也不敢開價,說是不翻沙,沒松花,不敢睹。後來 聽說我開了25萬,倆人立刻說:賭他開25萬,我們開30萬,他敢賭的石頭沒錯。 貨主沒賣,要45萬。 我急了,他們攆著我的腳印走,很有可能搶走這件貨。我趕忙找了一個中間人, 委託去開價,先開35萬,不行,可以加到45萬,再不行加到50萬!反正是要把石頭買 來。 中間人去了一會就回來了,35萬買下了。 這件石頭開了5個口子,在泰國買了84萬。 買時麻煩,賣時也麻煩 石頭交易中有個很古怪的現象,有的貨,買時乾脆利索,三言兩語就成交了,有 的貨就別別扭扭,買的時候節外生枝,羅裏羅唆,賣的時候也一波三折,拖泥帶水, 不痛快。 那年冬天,飯城溫老三家弄來一件後江石,重約3公斤,他擺弄半年沒賣掉。有 一天,一個密支那的商人來到我家住,溫老三也來了,他把那件石頭賣給了這個商 人,2萬塊錢。他們點錢交貨時,我在一旁抽煙,瞥了幾眼那件石頭,等他們手續都 了清了,那商人收好貨,到外邊去玩了,我問溫老三:你有貨怎麼也不讓我看一眼。 唉,這貨不好,我怕二爺看不上。溫老三按輩份稱我二爺。 我說:你別管好不好,我喜歡,我想買。 真的?二爺出什麼價? "5萬。 "5萬?! 是。 二爺,你看花眼了吧。溫老三忙不迭的說,這塊石頭擺了半年都沒人開價呵。 待會你仔細看看。 不用看了,他要賣,我就賭定了。我確實看得不細,但就那幾眼,這石頭讓人 喜愛。 溫老三急了,二爺,你是不是生我的氣?行,今年我的貨全讓你先看,別賭氣 買這破玩藝。 我氣了,說:你別瞎扯,我就是看上這件石頭。 溫老三見我很當真,立即找了輛自行車,上街去找那個商人去了。不一回兒, 他們回來了。客商開口就說:那貨確實值得一賭,即然高大哥看上了,我就讓出來。 我說:你2萬買的,我給你5萬。 不,10萬! 好一個黑心的傢伙!這種人生意場上你常常見到,哪怕他是一分錢買的貨,一 旦聽說有人要,或者以為別人不瞭解行情,他就信口開河,要你10萬!此人長得老成 ;厚嘴唇,大鼻子,臉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渾身散發著一股汗味。 我平平靜靜地說,就仿佛早已料到,不行,我頂多出到6萬。 "9萬,我就讓給你。他趕忙說。 說實話,即便是10萬,這塊石頭也值得一賭。我還是平平靜靜,漫不經心地說 :你2萬買來,已經賺了幾倍了,也留點給別人賺。 大哥你是高手,肯定看出能漲你才賭,漲了就不是幾萬,而是幾十萬,上百萬! 要是垮了呢?我說,不信你去賭賭看。 他笑了。 我抽煙,喝茶。 他等了一會耐不住了,大哥,你再加點。 7萬。我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不能再加了。 8萬,介紹費由你出。 溫老三趕忙說:這塊石頭忘了給二爺看,我不好意思要介紹費,一分不要。 那就7萬5千。他趕忙又說。 我說:行。 不知他什麼心理,拿了錢就拎著東西走了。是不是他怕我後悔,或是發現石頭 不好,讓他不自在。溫老三不走,再三表示歉意,讓我多花了幾萬塊錢。我好言好 語把他打發走,趕忙拿起石頭細看。 這是塊黑蠟殼,蠟殼斑斑駁駁,有的地方已經脫落,露出黑沙,沙雖然翻起來 了,但不太均勻,這是我剛才距離遠所看不清的。不過,慶幸的是確實有一條蟒帶, 蟒帶上有茅針松花,這是很難識別的松花。斷斷續續,有的地方很模糊,鮮的地方 像黃沙,弱的地方發青,只有連起來推測著看,才發現是茅針松花。我賭的就是這 個! 不巧的是,電砂輪壞了,請人修尚未修好,我只好用砂條擦。我順著蟒擦,嚓 嚓嚓,擦了一整天,因許久不幹,手上磨起血泡,石頭上卻一點反應也沒有,還是 老樣子,蟒都模糊了。 又擦了一天,手上又起一個血泡,還是不見一點綠,只見白黃白黃的皮。我無 心再擦了,老婆知道此事也直抱怨:溫老三的石頭要價6千都沒人要,不知從哪冒出 一個憨包,給了2萬,更不知道還有你這麼憨的,給他7萬5! 我不讓女人插嘴,但是自己也沒了情緒,再加上血泡一破,辣疼,就把石頭扔 一邊了:7萬塊錢買個教訓吧。不過,我又老在想;有茅針松花是十拿九穩的事,為什 麼出差錯,是不是看錯了,那根本不是茅針松花?丟7萬塊錢事小,別下次再出這種 差錯。 幾天後,電砂輪修好了,我把家裏的人都打發出去,一個人關上門,開起電砂 輪,對准原來擦的口子就推。 雖然是下定決心要擦個明白,但開口很小,就指甲印大的一道。擦幾秒,看看,還 是白黃色,再擦幾秒,還是白黃色,已經有一道溝了,心橫,再擦!綠了!趕忙住手。 ,這塊石頭皮太厚!那黃白色全是皮。 喘了口氣,喝點水,又選了一個點,再擦再綠!接下來,我有主意了,在石頭 的幾個部位各擦一道眼,米粒大,意思再清楚不過:裏邊全綠。 石頭擦好,馬上就有人來看貨。 第一個看貨人開價40萬,我不賣。 第二個看貨的是位熟人,他開價46萬。我要50萬。他說:明天帶夥伴來看看,再 定。 第二天,熟人帶著夥伴來了。夥伴看了看石頭,不吭聲。我因手頭緊,想趕快賣 掉,又因熟人,就說:昨天你開46萬,我要50萬,如果你成心想要,我們都讓一點, 你加2,我減2, 48萬成交。 熟人正要開口,他夥伴拉拉他的衣角,這位熟人說:我們回去商量一下,再回 你話。
倆人一去就沒再回來。 我一氣之下,帶著這件石頭來到泰國。 有個泰國珠寶老闆聽說了,趕忙開車來接我吃飯,陪我看人妖表演,轉天又派車來 接我去他那,送貨給他看。 他捧著石頭,看了2個小時,然後就叫車送我回去。轉天再也不露面。 我窩了一肚子火,有氣沒地方出。我承認,這塊石頭光開幾個眼,賭性太大, 別人會認為你是根據松花開的眼,其他地方都不會綠。而且,這石頭皮太厚,讓人 擔懮。心一橫,逼上梁山了!我借來工具,就在第一次開眼的地方,擴出銅錢大的一 片綠,水綠! 天無絕人之路。 那個泰國老闆消息很靈,轉天就開車來了,說昨天他小孩病了,老婆又怎麼了, 冷淡了我實在抱歉,今天要接我去桑拿浴,要看石頭。我說:看一眼10萬,其他事等 生意做成後再說。 他汕汕地走了。 有2個香港來的小老闆聽說了,纏著我,非要看看貨。他們倆都很年輕,20歲左 右,我覺得他們不是買貨人,但他們那種熱情,讓我沒辦法。我就給他們看了。 兩人連聲叫好,並且對我說:他們是剛剛離開大老闆,自立門戶,這塊石頭他 們不敢賭,但是,他們的大老闆能賭,願賭。他們叫我把貨封起來,他們馬上回香 港,叫大老闆來看價。 我半信半疑。 一個星期後,兩個年青人果真帶著大老闆找上門來。看完貨,大老闆說:先生 開個價。 "400萬。我說。 我只看到100萬。 再加點,110萬。 成交了。 這事從頭到尾就這麼會兒痛快。 好貨眾人嫌 石頭對於人類來說的確是個很複雜的東西。要說誰沒見過石頭,那可是天下難 覓,但要說誰瞭解石頭,也是得萬里挑一。就說最熟悉石頭的人吧,該屬地質學家, 他也只能從整座岩石或山峰來推斷它的形成、年齡。而玉石行家要進行的工作比這 難,他要見一塊石頭就能說出它的場口,至少是場區,這樣才能比較準確地分析它 的表皮的種種跡象,從而判斷出它內部有色無色,色濃色淡,色艷色幹。這無疑是 件極其深奧、艱難的工作。即便是我最最佩服的切石大王,他也僅僅能做到十之七 八,別人就更甭提了。因而玉石界有句行話:三分技巧七分膽魄。 這絕不是提倡蠻幹,撞大運,在有了技巧的時候,你同樣有了風險,甚至說你 技巧有多高,你的風險就有多大。好比說,根本不懂賭石技巧的人,他根本不敢買 賭貨,也不想一本萬利的賭,也就沒這份風險。只有懂賭石技巧的人,才會想去賭 一賭,博一博。越是看得出門道的,看得越是深、透、廣的,冒的風險也就越大。 這種風險無時無刻不纏繞著你的思維,影響你的決斷。毫無疑義,它會幹擾你的決 斷。 一個作廣播體操的小學生同一位體操冠軍相比,誰的技巧高,誰的風險大? 那年7月,雨水特別多,天天下,到泰國的路很難走,我決定在家裏好好休息 一段,此時我已經在佤城—地圖上稱曼德里,買了房子。自從那件被我擦掉了幾十 萬元的黑烏沙之後,我的生意起起伏伏,雖然沒大虧,也沒出現暴賺。 有一天,有個中間商到我家裏報信,說是有個克欽人,帶了件烏沙來到佤城, 要價300萬。他話.沒說完,又來2個人,也是來報信的。在緬甸專有這樣通風報信的 人,為的是賺點中間費。起初,我一聽這個消息為之一振,克欽人要300萬的石頭可 能非同小可,因為克欽人要價較低,喊出的價相對較實。可是,這麼會功夫就有幾 個人來報信,顯然此事很張揚,許多人都知曉,那時在佤城像我這樣的玉石商很一 般,比我名氣大,實力強的大商人多的是。如果這消息僅僅是我知道,那我很想去 看,現在傳播開了,能出價的人太多了,輪不上我。我謝了報信人,照舊在家喝茶。 第二天,又有人來報信,我仍不予理睬。 第三天,還有人來報信,並說某某老爺去看過了。 第四天,第五天,以後幾乎天天有消息說,某某,某某某,都去看過了那件石 頭了。那件石頭如何如何,就是無人開價。聽著聽著,我一點興趣都沒有了:那麼多 行家高手都看過的貨,連價都沒人出,肯定不是什麼好貨。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雨停了,馬上就要進人秋天了,性急的挖石頭的人已經動 身上場了,我也在策劃上場口的事。有天早晨,來了個報信的。他叫老六,矮矮胖 胖的,專做中間人,為人老實,和氣,很受歡迎。他進門就說:大哥,有件石頭你該 去看看。 我問:誰的石頭? 老六說:你甭管是誰的,去了就知道。 我說:你告訴我是誰的又有什麼關系,反正也要去看。 老六曝嚎牙,說:我要告訴你是誰的,怕你不去,可我知道你沒見過這件石頭, 我看這件石頭有賭頭,那個克欽也太可憐,欠了好幾個月的飯錢了。 我想起來了,問:是不是雨天來的那個克欽,帶來一件黑烏沙。 老六點頭,正是他。 我搖頭,人人都不要的東西會是什麼好貨。 老六說:你看,我就知道大哥會這麼想。你看看再說,保不准別人都看花了眼。 我看那件石頭有靈氣。他現在缺錢,說虧本也願賣。 大凡中間人,都有一張把死人說活的嘴。我起身跟他走。 來到克欽人住的小店,克欽人也沒客套,咕咚一聲,把石頭放在木板床上。是 塊黑鳥沙,重約6公斤,像個茶缸子。表皮翻沙翻得挺好,摸著糙手,不妙的是正面 有樹葉長的一條白道.是擦出來的散,還是天然印痕,讓人琢磨不透。 我看過師傅在黑烏沙上偽裝,因而特別注意這股白道道。估計有不少人是讓這 股白道道嚇跑了,看著看著,我忽然想起師傅說的一句話:黑烏沙上如果有白蟒帶, 千萬別錯過,十有八九是好貨。這麼一想,我猶豫了,這到底是白蟒,還是擦露的 口呢?同克欽人,絕對問不出結果,沒有一個商人會說不利於自己的真話,你必須靠 自己的判斷。 看了半晌,我讓克欽人拿來手電筒,用燈光往白道道裏一打,然後我閉上眼睛, 過了好一會才睜開,就盯著白道道往裏開:裏邊隱隱約約有一絲藍色,淡淡的藍色。 像是霧中有個穿藍裙子的身影。 我明白了,要做手腳,那定要做得讓你看不見藍色,這白道十有八九是蟒,不 是人為的做出來的。先前那些行家裏手都是讓白道和這個藍姑娘嚇跑的。他們不知 道隔著這層白蟒印出來的色該是偏色,也就是說,石頭裏的本色是不是藍色還有點 賭頭。要賭就是賭這色偏不偏! 我對克欽人說:開價? 克欽人說:你給多少,我說多了,不想說了。 我說:"30萬。 克欽人說:再加一點,我欠了好多房錢。 我說:房錢有幾萬。 老六說:高大哥再加幾萬,加3萬,怎麼樣? 我看著克欽人,他點頭。 走,到我家拿錢。我說。 回到家裏,我讓孩子他媽給克欽人點錢,我自己鑽進後邊的屋裏,架起我的小車 床,其實就是牙醫用的鑽牙齒的小電砂輪,這是我從泰國買來,用砂條擦太慢,補 牙的時候看見這玩藝,我就想起利用它。按照師傅教導:擦色必須要找色最足、最正 的位置,也就是你把握最大的部位擦,因為如果這裏你都擦不出好色,其他地方就 更沒希望。倘若你認為擦差一點的,擦不出色,還有別的地方可以證實這件石頭好, 那就錯了。你這麼看,別人則會認為你擦的是最好的地方,那裏都是那樣,別處肯 定更差。 電砂輪比手工砂條強多了,幾秒鐘的功夫,白蟒消失,一股水汪汪的綠帶呈現 出來。我關了電門,長長地籲了一口氣,不想擦了。接下來我要仔仔細細地磨,一 點也不能心急,也不會心急了。 我心滿意足地回到客廳,他們還在數錢吶。老六將我拉到一旁,輕聲說:高大 哥,那介紹費我不要了。 為什麼?你賺少?我不解。我是按規距給他1萬5千塊。 老六笑嘻嘻地說:不不不,你這塊石頭肯定買准了,我想用介紹費跟你搭夥擦 石頭,虧了也有我一份。 我嘆口氣,只得如實說:老六,你要早說一聲多好,我已經擦漲了,你怎麼搭 夥?他瞪大眼睛,滿臉不相信。 福兮禍兮脫沙皮 脫沙皮,是翡翠中一種不多見的石種,它與眾不同的地方就是有兩層皮。主要 產地是老場區的東郭場口,及東郭附近的小場口。 我第一次見到脫沙皮,是在一個朋友的家裏,我們習慣喊他老糯森。 那天,老糯森從場口回來,興沖沖叫人請我到他家裏,進門就看見他用一把鐵 刷子正在刷一塊石頭。這石頭有臉盆大小,重約so公斤,黃沙皮,沙粒像雨珠似的, 仿佛隨時都會震落下來。他的鐵刷子往下一刷,沙沙落一層。 我蹲下問:這是哪個場口的? 東郭,脫沙皮。沒見過?
我點頭。 老糯森說:東郭的脫沙皮好賭,漲得厲害。 是嗎?我有些不信。 老糯森邊說著誰誰買東郭石發大財,邊狠勁地刷著石頭。一會功夫,這黃沙皮石 頭脫了一層皮,變成白沙皮,石頭上清清楚楚地有一道白蟒,還有一道卡三蟒,蟒 上有淡淡的松花,此外,還有幾處癬。老糯森年輕氣盛,家底也厚實,他不擦,要 切,別人的石頭我不好說什麼,轉天又來看他切石頭。 他想大賭,來得狠。攔腰一刀切下去,整整鋸了一天半,開了,小頭有股拇指 粗的綠帶子,大頭雪白一片。附帶說一句,白蟒和癬都在小頭這一面。這塊石頭是 漲了,但漲得不多。剛巧,我要到泰國去,老糯森讓我帶著小頭到泰國去賣。 他定的價是80萬泰幣。 我到了泰國,一邊賣自己的貨,一邊賣老糯森的脫沙皮。不少人看過脫沙皮, 只肯出50萬,距老糯森開的價差距太大,我不敢賣。一直到我的貨全賣完了,老糯 森的貨還沒出手。我只好將貨寄放在朋友家裏,先回佤城。 回到佤城的第二天,老糯森就來了,聽了我的情況介紹,他也一籌莫展。我不 在家的時候,他切垮了幾塊石頭,急等這塊石頭賣了,弄點本錢。我也替他著急, 同時也有對石頭的不可知的誘惑所吸引。我們喝著酒,商量了一個晚上:像幾十公斤 的大件貨,擦幾個小口不起什麼作用,必須切;要賣高價也必須切; 依老糯森的個性 和經濟上的需要也必須切! 前一次切,是貼著卡三蟒切的,現在石頭上還有一道白蟒,位置正好在石頭中 央,這可以作為一個切口,此外,白蟒的腳下有幾片癬,癬上也有淡淡的松花,也 可作為切口。商量來,商量去,我們一致認為切白蟒,貼著白蟒邊切,大有希望。 可石頭還在泰國,怎麼辦? 幾天後,有個玉石商要到泰國去,老糯森把這事拜託於他,再三叮囑:貼著白蟒 邊切一刀再賣。 又過去幾天,泰國捎來話:切垮了。連50萬也不值了! 我和老懦森都懵了。老糯森不相信,整天同我念叨此事,左推測,右比較。雖 說石頭是他的,損失也是他,可是出於同是搞石頭的,一樣想搞個清楚,再加上老 糯森整天找我,我也幹不成事,只能同他一起分析原因。 百思不得其解。有一天我們忽然想到,再把捎話人找來問間,會不會傳話傳錯了。 捎話人是個毛頭小夥。我問:你親眼見那塊脫沙皮石頭了嗎? 親眼見,有20公斤重。捎話人比劃著說,解石的時候我就在。 老糯森忙問:解石頭的時候你也在? 在,我還幫著抬呢。 那他們是怎麼解的?是豎切嗎?貼著蟒切的?老糯森站起來問。 不,好像是橫切,貼著癬切。 你不會記錯吧?我感到有希望。 好像是……小夥子猶豫。 倒底是怎麼切的?老糯森追問。 我……我也說不准……好像是貼著癬切的…… 捎話人走了。我和老糯森商議,肯定是那個商人把話傳錯了,或是在哪個關節上 出了差錯,反正有一條:這石頭還有救,還可以貼著蟒再切一刀! 不,就叫他們順著蟒,橫切一刀! 有人到泰國去,我們叫他捎話給我的朋友,再切一刀,為了防止出差錯,我畫 了一張圖,清清楚楚標明是從什麼位置下鋸,怎樣切。 那人走了,留下忐忐忑忑等待消息的老糯森和我。消息卻遲遲不來,老糯森也不來 了,我幾乎得出個結論,東郭石頭並非像老糯森所說的那樣好賭,脫沙皮絕非常易 賭漲。 有一天中午,我正在客廳喝茶,忽聽門外傳來老糯森的聲音,他提著幾隻通紅 的大火腿,還有幾瓶酒,樂滋滋進來。漲了,大漲! 我問:真的?什麼價? "400萬港幣!脫沙皮就是厲害! 慶賀一番自然是少不了的,接連幾天我們都在探討脫沙皮。也許是這件石頭起 起伏伏,頗有戲劇性,給我的印象太深了,事後我竟總在想:什麼時候我也鬧件脫沙 皮。 兩年後,我終於搞到一件脫沙皮! 這是1987年的冬天。我從泰國買貨回來,在泰緬邊境的一個小客棧臥室裏見到一件 脫沙皮石頭。這石頭形狀像葫蘆,50公斤重,黃紅鹽沙,手一摸沙粒就籟籟地掉。 我心裏蹦蹦亂跳,按理見的石頭也不少了,唯獨見了這塊石頭有股說不出的滋味, 就像見了新娘。這石頭上大腿粗的一片松花,顏色極艷,極鮮!黃紅鹽沙皮上還有幾 道鐵鏽! 這樣好的松花不賭還賭什麼! 老闆說:這石頭是個客戶留下的,他在這認識了個女人,人了迷,一玩3個月, 也不曉得那女的給他吃了什麼迷魂藥。反正是欠了我幾十萬。他說是叫人來買了石 頭就還我錢,又支了40萬,帶著那個女人走了,一走又是3個月。前幾天,我見那女 的回來了,問,說那男的病死了。鬼知道是怎麼回事,我這小店墊不起那麼多錢, 只有把他的貨賣了,好在他臨走時說過價,誰出100萬就給誰。 我明白老闆在搗鬼,心裏又實在想要這件脫沙皮,我說:要想賣100萬,那你得 等上30年,到那會,你的店也該沒了。 你給個價,我急用錢,你看這房子也該修補了,等不得了。 真心賣,70萬。我賣貨的錢全給你!我也打了埋伏。 真心要,90萬! "75萬。 "85萬。, "76萬。, 談不攏,各人到一邊喝茶。 問題是這是客棧,我轉天得上路,要走哇!老闆也知曉。臨睡前,他走到我房 門口:一句話,84萬! "76萬,絕對不添了。 那你走你的吧,你跟這石頭無緣。 那你就留著吧,等有緣份的人來找你。 我們各自吹了煤油燈,各睡各的。心裏都在盤算這筆買賣倒底怎樣才能成交, 因為我好久都睡不著,聽見那老闆也在翻身。 早晨,我吃了飯,准備上路了,在此之前雖然幾次想同老闆談價,可話到嘴邊 又咽了回去,他老在我身邊轉悠,說明他就等著我談。我要先開口,就失去了主動, 必須咬緊牙關,不開口。 馬牽出來了,鞍子備上了,我接過灌滿水的行軍水壺,要上馬,出發了。老闆 站在屋搪下,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說:高大哥,看來那件石頭你是不想要了。 不是不想要,是你不想給。 你開價太低,萬一人家回來我怎麼交代? 那你讓他來問我嘛,我給你證明。 你再看看,最後開個價,成不成一句話。 我把馬僵繩和水壺又遞給夥計,跟著老闆重新重進屋裏,其實不用看也明白, 那石頭的每一處表現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他讓我再看看是為了方便談判,拴住我, 可沒想到,也暴露了他急於成交的心情。 我往客廳的竹條躺椅上一坐,說:看不看都沒有什麼了,你趕快說個價,別耽 誤我趕路,太陽出來馬都困。 老闆叫夥計端上茶來,說;"84萬,不能少了。 我起身,邊往外走邊說:算了算了,我們兩個做不成生意。 老闆追著問:你給多少? 我站下:"77萬,我都看不到。 老闆不言語了。我叫夥計牽馬來,要趕路。馬牽來了,正要上馬,老闆拉住了 緩繩,說:賣給你,83萬! 我搖搖頭,“我只出到77萬。” 老闆大叫起來,好像誰踩了他的尾巴,“哪有這種價,你看看那松花!你心也太 黑了!”他的臉都痛苦地變了型。 我心裏有些過意不去了,“我添點,你降點,80萬,不談了!” 老闆怔了一瞬,點點頭,“給你!” 我們握握手,就算成交了。 我把這次到泰國所得的款幾乎全交給了老闆。然後又馱上那件石頭出發了。不過, 掉了個方向,返回泰國。 到了泰國的一個好朋友家裏,當晚我就讓他找來一把鐵刷子,像老儒森一樣, 猛刷石頭表皮的脫沙。我是從松花旁邊開始刷的,刷了沒多一會,突然看見了黑點 點,我大吃一驚,趕忙把屋裏的燈放得低低的,再刷幾下,黑點更清楚了,是豬棕 癬!就是像一棵棵豬棕插在綠色水中!這是色的大敵! 我心涼了半截。 這時只發現碗口大的一片,可這已經是惡運之兆!我坐著抽了3支煙,思前想後 只有一條出路;繼續擦! 再擦,情況更糟,出現了老癲點,就是每個綠色中間都有一個黑點。這是色中 最糟的景象!我絕望了,只有一個想法:這黑點不深,只在表皮,那這件石頭還有救, 還可以賣個大價! 我蠻幹了! 我在石頭的項上擦上一個口子:黑的! 我又在石頭尾巴上擦了一個口子:黑的! 再也無計可施了,我守著這件脫沙石直坐到天亮。 三天后,我決定切開這件石頭。這是唯一的一線希望。像現在這樣的表現無任 何人敢買,只有大切塊,萬一有一塊綠,或是豬棕癬不深,還能挽回幾個本錢。 這三天裏也有不少客商來看過,只有搖頭的,沒有開價的。 我曾想找幾個人搭夥開,但無人敢參加。 石頭運到工廠,送上機器,馬達聲轟轟隆隆響了,響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過 了一會,很短很短,工廠裏就靜了,沒人說話。我走過去一看:綠中有黑,黑中有綠, 斑斑點點,廢料一塊。 那會我突然想起老糯森的一句話:脫沙皮厲害! 有些發大財的傳奇故事,也同脫沙皮有關。比如有一個真實的故事:從中國出 去的一個姓劉的的商人,沒多大本錢,也不懂什麼脫沙皮。到場上專買最便宜的磚 頭料,幾萬塊買一大堆,其中有一塊重60公斤,個頭很大。馱下山時,馬鍋頭剛巧 是用一根新的皮條將它捆在木架子上,新皮條很硬很硬,木架子也不軟,走山路上 坡下坡,左搖右晃,一磨一蹭的。從山上馱到山下,解開馱子住店時,發現石頭上 磨出幾道筷子長的綠色。 這也是塊脫沙皮,姓劉的眨眼間就變成了百萬富翁。 有個緬甸商人,那年帶到泰國一件脫沙皮:重30公斤,沙粒細黃,微微有點帶 紫。有姆指粗的一股蟒。他帶到泰國7個月了,沒人買,我一看是脫沙皮,就叫他找 來一把鐵刷,幫他刷了大半天,刷下3公斤沙。遺憾的是,露出來的是螞蟻松花。就 是像一隊綠色的螞蟻,正在爬。記住,凡是螞蟻松花,裏邊的色絕對花。 我告訴這個朋友:再也動不得了,有人給20萬就賣。很快他就打電話來:有人開 價16萬,是不是賣了?我說再等等,等了兩天,有人開23萬。我說趕快賣。 買貨的也是位行家,據說,他在最大的一個螞蟻身上開了眼,綠瑩瑩的,然後 馬上出手,賣了30萬。 未完......待續......:l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