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哭就不是男子漢

「跳樓自殺救護，第一救護備勤同仁出勤。」值班台又廣播，救護久了，漸漸就會愈來愈敏銳，知道通常救護地點涵蓋兩條路口或是地址不詳的，通常就是車禍或是路倒，五樓以內的就大多是大樓或公寓，不過，這當然也不是絕對的；儘管現行消防分隊儘管人力不足的問題無法解決，還是每天在各管轄分隊排定兩梯次的救護車，用以因應同一時段內不同兩地的救護事件。

「搞什麼，怎麼自殺的人這麼多啊？」學弟邊跑邊說，我們丟下剛好才吃一半的便當跳上救護車，一喔一喔的走了。到大樓樓下，我手持圓盤切割噐，學弟拿萬能撬棒，兩人跑過中庭進入電梯：「我勒！上樓要用磁卡，認命些，我們跑步上樓吧！」我們兩人带著重裝備一口氣跑上十樓，才剛到十樓就看到派出所員警與大樓管理員走出電梯 … 有時人生就是這樣無奈，上次的十六樓也是是這樣，消防隊救人的時效刻不容緩，沒心情等管理員來刷電梯卡，不知道為什麼，老百姓對消防隊速度要求的意識形態，似乎也比警察的來得高出許多，結果比我們慢到的員警反而悠哉的搭電梯上樓。

管理員說那名男子坐在家中陽台護欄上，接著派出所員警大力敲門喊著他。

「再不開門，為了你的安全，我們只好破門了，你這個門破了要修很貴的。」我對門裡面喊話說。

「他都要自殺了，哪還管門破了要花錢修？」學弟不解說。

「這裡是他家，一定有很多東西是靠他用時間、生命、精神去打拼來的，這種適度的提醒可以把他從虛幻情境帶回現實，除非他是精神病或智障，不然基本上會有一點效用。」我試著自圓其說。

「來了，別撞我的門。」男子一會兒之後果然主淚眼婆娑的動開了門，警、消共四人進入屋內給這男子一番勸說與了解情形。員警點了一根煙給他：「抽跟煙放鬆一下，什麼事情想不開說出來我幫你想想辦法。」員警熱心的說。

一問之下才知道她老婆已經三天沒回家了，完全失去聯絡，又因為公司裁員失業，房貸快繳不出來了，存款又全在老婆那邊，而且還發現她有在跟別的男人出去 … ，那男子悲泣的說了一大串。

「唉！你幹嘛這樣？堂堂一個男子漢為查某哭成這樣像話嗎？當一個男人就要把氣魄拿出來，老婆不聽話，就好好修理她，你一定是這樣軟弱才會被你老婆看輕。」員警熱心的想安慰他，但他卻哭得更加傷心，員警一著急話愈講愈重：「你父母沒跟你說，男人有淚不輕彈嗎？再哭就不是男子漢。」員警又說，我在一旁看得搖搖頭，每次看到男人對男人好像只能出這招來安慰，人家已經夠可憐了，還要背個 ” 男子漢 ” 的重擔。

「學長，我來跟他談談。」我介入了。

「這樣好嗎？」員警質疑。

「他是這方面專科的。」學弟向員警示意。

「這位大哥，男子漢這三個字只是虛名，你會哭只因為你是重情重義的性情中人，我以前女朋友也跟人跑掉過，那種心情真的是讓人想死，把她放在心上多重，心就有多痛，更何況你現在的事業也出問題，原本努力打拼來的東西也有可能保不住，這真的會讓人徹底的想死，所以你想自殺沒有人會怪你，不過你要想一下你甘願嗎？你看你家的裝潢做這麼漂亮，擺放的東西有都有品味有秩序，我相信你平常也絕對是個有才情、有能力的人，你跟老婆，家裡這些東西一定也都有過美好的故事和回憶對不對？」我問著，學弟和員警在一旁也瞪大了眼睛。

「我是不甘願，可是我現在又能怎麼樣？」他又哭了。

我開始規勸他：「事情要一件一件來，要處理問題的第一個前提是先知道到底問題的根源在哪裡？然後看看還有沒有辦法補救，因為你的主要問題幾乎都跟老婆綁在一起，所以我們必須先確認你們是吵架不合，還是她已經變心，如果你認為還有機會救，你就要檢討自己夠不夠尊重她，有沒有專心聽她說話，簡單的說，她常常抱怨的事情就是關鍵，也是可以讓別人拐走她的弱點，你只要用心做修正，不管你覺得為她這些需求是不是很幼稚或很無聊或難以理解，只要你還要這份關係，你都要練習去做，習慣成自然之後，你就不會覺得辛苦，她自己也會比較，在哪個男人身邊可以活得自在，放心做自己，這樣你不用求她，她也會乖乖待在你身邊，到時候你要煩惱的就是怎麼讓她不黏你了。不過如果你已經完全盡力，她卻已經變心，變心的另一個解釋就是她的人生方向跟人生價值觀已經改變，也就是說她外表是你的老婆，事實上她身體裝的已經是另一種靈魂，她是另一個人，那你也是要勇於承認事實，不要再折磨自己和她，透過協商或法律途徑把你自己奮鬥來的錢拿回來，你要記住你失去的，不是曾經跟你相愛的老婆，而是一個不懂得珍惜愛護你的人或是已經死去的人，然後你要告訴自己，要把你的精神時間轉給會愛護珍惜你，懂得和你互相的活人，這結果一定會讓你比現在舒服好過。」我拍拍他的肩膀說。我跟你說了不少，你好好想想可以怎麼做，別再鬧自殺了 … 其實我先前還遇到一個更慘的，慘到我不知道怎麼勸他。」

『怎麼說？』他好奇了。

「 921 大地震，一夕間他深愛的家人都死光光，還慘死在他眼前，工廠也垮了沒頭路，想找朋友找安慰，所有的好朋友竟然也都在地震中死光光 … 唉！」

「怎麼這麼慘？」在場人都搖頭嘆息。

「後來我勸他上教堂，那裡或許會有像兄弟姊妹或父母的友情，雖然比不上自己親人，但總比都沒有來得好一點，後來他在教堂裡交了一堆新朋友，大家同情他處境也幫他找工作，他決心振作，最後不但獲得像親情一樣的友誼，也取到了賢慧貼心的新老婆。」我說著，那男子眼神恢復光彩。

「所以你要珍惜生命給自己希望，還有很多解決問題的管道或許你沒去發現，比起翻身之後快樂光彩的日子，你就會覺得好家在，你當初決定不自殺。」我說完之後，這男子破涕為笑，並表示勇於處理問題的決心，也保證不再鬧自殺，事情圓滿落幕，一行人在這男子的鞠躬感激中離場。

我回想著那個 921 事件後鬧自殺的人，心中不勝唏噓，雖然我接觸到的個案是真實的，我也勸了那人上教堂，可是所謂的後來，故事與結局，其實是我虛構來安慰人的而已，但我由衷的希望那捏造出來的結局可以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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