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誤打手

深夜，一樁家庭糾紛吵架事件。我們開了水箱車很快的到了現場，現場是透天房屋，一個中年婦人指證歷歷，說自己的兒子是精神病，也確實去精神病院治療過，而今天自己兒子一直踢她的門凶她，甚至還威脅說要打她，現場的派出所人員在門外大聲疾呼，這人依然相應不理，於是派出所人員過來和我們協調破門抓人事宜，也因為這身為母親的婦人一再的堅持要求要把兒子送精神病院。

我們古道熱腸的現場指揮官輝哥，平日非常的戮力從公，其歡喜做、甘願受的精神，在這個不同工卻同酬的不成熟體制裡面，算是極為難得的人，從早做到晚都秉持敬業的精神，除了有時犯點老人家愛雜唸的毛病之外，可以說是讓大家都敬佩的對象。當然，似乎好人就有好人的盲點，小隊長輝哥一聽到這忤逆兒子的事蹟，立刻下令佈水線到房門前，全副武裝、拿破壞器材等重裝備準備破門。

只見那忤逆兒子變得更焦躁，直說她老媽的不是，又說：「你們敢破門抓我，我就開瓦斯引爆！」，我一聽覺得情況有異，立刻阻止輝哥下令，所幸平常和輝哥交情不錯，才沒有造成當場意見衝突：「輝哥，先弄清楚狀況再決定要怎樣出手！給我 一兩 分鐘試試看。」

輝哥同意了。

結果一問之下，原來是這老婦人喜歡打麻將，而且經常性的帶牌友回家打到三更半夜，這兒子本身就有點失眠症，但白天還要工作，而且工作所得已經有很多拿去幫老媽還賭債了，我聽了深深替這當兒子的不值，於是我進一步問那婦人，婦人說：「我只不過睡不著想打牌，當兒子的怎麼可以忤逆我、不准我。」我聽了搖搖頭，再問在旁看熱鬧的鄰居，鄰居也表示常常被麻將聲和吵架聲弄得很頭痛，於是我將情形告訴了輝哥，也一起協調叫這婦人先去朋友家住，避避直接衝突，事情才得以平安落幕。

我在想，一個人的心情，已經被欺負剝削了，還要被扣一個精神病和不孝順的帽子，還要當眾人的面被警察、消防隊硬抓走，也不知道被抓走後有什麼命運，那誰不會自我防衛呢 ? 你多兩個人誤會他，他拿刀自保；一群人全副武裝又拿重裝備，他一看就知道就算拿刀他也是穩輸的，恐怕除了引爆瓦斯之外，也別無選擇來保護自己了，是不是？小事化大，何苦呢？關於這樣的事件，我還有遇到另一個印象比較深刻的例子。

一個年齡跟只大我一、二歲的女子，齒危髮禿、膚色暗沉、毛孔粗大，看起來像五十多歲的老婦，一看身分證發現才接近 30 歲而已，而且照片上的模樣，還清秀姣好的活像個有校園裡班花級數的美女，但此刻她的樣貌卻足足比她真實年齡看起來多了二十幾年蒼老，這使我聯想起了金庸武俠小說－神鵰俠侶裡面，被絕情谷主陷害成人不人、鬼不鬼的裘千尺的模 樣 … 。 原來，她的父親是退役老軍官，有強烈的控制慾望與重男輕女觀念，只要對女兒看不順眼，或稍有不順其意思，就會採取非常手段對付之，不論是毒打凌虐，都謊稱是女兒自殘，或在外面先發制人，對親朋好友左鄰右舍亂說女兒不肖以及捏造女兒不檢點之情事，押女兒到醫院強打鎮定劑抗憂鬱劑等 等， 什麼怪招都有得出。

若不是學校的好朋友及少數家人知道她的狀況，偷偷幫她連絡社工人員從側面幫助她，她恐怕早已沒有活下去的勇氣，她也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經變成是七分像鬼、三分不像人的醜態，所以她對於我願意挺身而出，聽兩造發言並跟她交談，而不是像以往的某些警、消人員一樣，一看到她這鬼樣，就一面倒的只相信她爸爸，甚至對她言語或肢體暴力相向。她不斷的表示對我的感激，也出示以前有些醫生為她開的證明－證明她的精神狀況正常。

我勉勵著她千萬不要被父親繼續激怒，因為愈是被激怒就愈顯得像精神病患，並試著教她對自己父親的暴行蒐證，看是否能從法律途徑來解決 … 她婉拒了，據她的說法，已經徹底放棄心死了，社工人員及法律途經都嘗試過，只要有外力介入，她父親就會一副道貌岸然的清高模樣出現，而她要逃離家裡到外工作，父親就會去她的職場污衊她如何的不檢點與不肖，而身上所謂的常常 ” 自殘 ” 的傷痕，更讓正常世界裡的人們恐懼，望而怯步。送她到醫院後，回程的途中想著，天下果真無不是的父母嗎？我們平常處理事情，或許也應該弄清楚狀況再出手，不要自認正義或因為既有觀念上的成見而急就章，反而變成錯誤一方的打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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