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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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家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指的是救命之功業,勝過建造一些華麗堂皇的寺宇。要說救人無數,消防隊真的是當之無愧,說遠勝於一般各宗教派的大德、高僧、牧師傳道等等絕不為過。在崇高使命的意識形態與嚴格的紀律管理之下,可以說是無分美、醜、貴、賤、香、臭、淨、穢…在我們手裡都是一律平等,兢兢業業的剋盡職責,按標準流程做好所有的施救程序。

但人非神聖,心裡面的感受,多少還是會受處理的狀況與對象的好壞影響。偶而會有一些我們年輕人認為的額外的,就是出勤的時候救到年齡相近的美女;鬧自殺的人遇見過不少,可是符合年輕貌美的大美女幾年下來,只有過少數幾回,且聽慢慢道來…。

第一次是還在外縣市服務的時候,一個割手腕自殺的女生。

我和學弟阿良開著才流著汗剛洗乾淨的救護車,穿過看起來每條都一模一樣的產業道路,瞬間又吸附了一堆灰塵土垢…往往因為這樣,我們一天要洗好幾次的車,即使如此努力維持整潔乾淨,運氣不好時,有少數長官來訪時看到車子沒有跟新的一樣亮,就要發脾氣,不會管你剛才有沒有冒著生命危險英勇的救人…。

救護車呼嘯過鐵軌,越過紅燈,然後開上一條跟鐵軌平行的路,與火車比肩飛馳…當然,它只是復興號 ( 就算有追過自強號,也是不可以承認的 ) ,然後彎進了巷道,愈來愈窄的,進入了某個眷村,車剛停定,眼前就有一個亮麗搶眼的女生走來:「在裡面,跟我來。」她大眼睛眨呀眨的引導我們進入一個三合院屋內。

果然,一個臉上寫著哀莫大於心死的女生,兩眼空洞無神的望著前方,半坐臥在她的床邊,手腕上的切割痕清晰可見,仍然在滲血,但她美麗的外貌和身段卻絲毫不打折扣。

「假性自殺,決心不夠。」阿良竊竊私語的在我旁邊咬耳朵。

他說的沒錯,如果割破動脈,血液將是像加壓馬達出水一樣用噴的,經過我們這段遙遠的十分鐘路途,她也將是一個休克狀態,沒可能還有精神力氣緬懷過往情史。

「小姐,妳受傷了,我們送妳去醫院好不好?」阿良算是個主動積極的學弟。

「對呀!去醫院休息一下,有什麼委屈說出來,總比一個人待在這裡難過的好。」我說。

可是不論我們好說帶歹說,這女生卻始終沉默不語、沒有配合的意願,直到我說了一句:「妳看,妳的好朋友這麼關心妳,妳忍心讓她在這裡一直待著嗎?」此話一出,這女生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叫:「她不是我朋友,她搶了我的男朋友!」緊接著,從身後拿出剪刀向帶我們進來的女子就要刺去,那女子嚇到趕緊躲到我身後,她刺人不成,又改向自己手腕上的割痕刺去,距離最近的阿良只好出手制住她,由於她死命要掙脫,所以阿良只好略帶尷尬的把從旁邊把她抱緊箍住。

「小姐,妳這樣傷害自己,連我們 119 ,和妳沒關係的人都看得很難過,更何況是關心妳和愛護妳的家人朋友?妳男朋友沒在這邊也看不到,感覺不到妳的痛和難過,妳就算要讓男朋友後悔,也有其他的方法,最好的方法是看怎樣換成狐狸精痛苦,而妳快樂…」阿良開始誠懇的柔性勸說,這種說發雖不對,但就是同理心吧!這女生居然軟趴趴的在他懷裡倒著不再掙扎,我在一旁幸災樂禍的偷笑,又是個帥哥救護法。

「走!妳乖一點,聽我的話去醫院休息一下,我們用警察的身分叫妳男朋友死過來給妳罵,這樣好不好?」很多人,尤其鄉下地方,都還不知道警察和消防隊在民國八十四年就已經分家了,會以為消防隊也能化身警察來修理人…很明顯的,這個漂亮女生相信了,也乖乖的上車就醫,還不忘對我說:「真的要幫我叫我男朋友來哦…」。

把這女生送到急診室,替她連絡了男友來,出了醫院。

「真是的,她們這個男朋友真有一手,兩個都是班花級以上的女生為他爭風吃醋、還鬧自殺,我算還勉強可以接受…殺手良,你吞得下這口氣嗎 ? 」我開玩笑的逗著帥氣不羈、女人緣極佳的學弟。

「 本來以她的姿色我是可以考慮的,可是會鬧自殺就 get out 了,這種只要吃過就會死纏爛打的女生 再怎麼漂亮,送給我我也是不要,學長你不要傻傻的,招惹到這一種,哪一天她要跳樓的時候就跟新聞媒體說,她都是為了你才要自殺的,然後要求你到現場談判,這個畫面再經由 SNG 連線播出二十四小時以上,讓你瞬間成為最有名的消防員。」阿良酷酷的笑著。

「不愧是殺手良,果然高瞻遠矚。」我會心一笑。

第二次仍是在異鄉北部縣市,是一個住十六樓單身套房的女生,時間則是凌晨 2 點多。我那時候的轄區在丘陵地,北部的十月份已經冷颼颼,尤其是半夜,大家夥都是發抖著出門,我開著救護車,學弟開著器材照明車,這就是可以準備破門的組合,鄉下地方的我們對於破門救人這種事情其實還蠻有好感的,但據說在都市地區,說到要破門救人,大家就都不怎麼願意;在鄉下破門救人叫做英明神武,在都市則是挨告和索賠居多,但其實不論按法令規定或邏輯上的解釋,叫 119 就是事件具急迫性,如果還可以在門口等警察、里長、管委會一堆人會同才可以破門,那就表示根本不用叫 119 ,只要找開鎖的鎖匠來即可。再者,現代的門愈做愈堅固也愈昂貴,請開鎖的可能只要花兩百元,破了門動輒損失上萬,又是何苦呢?

到了樓下,發現這是一個沒有管理委員會的大樓,最不妙的還是上樓得刷磁卡。不得已的情況下,號稱全隊體能最佳的我,只好全副武裝、左手拿撐開器和大槌這兩種以笨重見稱的裝備,並同時交代學弟小賓留守一樓,等待夜貓子住戶提供磁卡再上樓…,我一口氣衝了十六樓上去,剛到十六樓就剛好看見小賓和拿磁卡的老百姓一起輕鬆的走出電梯。

「唉!一切都是命… @$%*0> 」我頂著汗水心裡嘆息著。

隨即在確認自殺者只是吞安眠藥而不是放瓦斯之後,小賓發動圓盤切割器鋸門,噴的滿地火花和臭煙瀰漫,不知是不是煙霧遮住視線,小賓切了三刀的刀痕都沒連貫,等於白切,還在該樓層製造了難以疏排的惡臭濃煙…這不怪他,因為裝備確實重,而且要切的也不是薄薄一片鐵捲門,而是強化鋼門。我心下著急,拿起大槌,靠著以前打拳擊的施力方法,兩擊敲毀門鎖而入,大榔頭其實比切割器輕,若施力得當,準頭精確,破壞效果是更快更直接,當然隨著時代演進,後期的破門專用撐開器會比原始的大錘好用的多。

進了屋內,這女子穿著連身短裙靜靜的躺在床上,叫她搖她不醒,安眠藥整罐一顆不剩的倒在旁邊,確實有急迫性,我不容細想,馬上抱起她要上電梯下樓,誰知這個時候,剛才的夜歸民眾不知到哪裡去了,平常這種時候周圍通常都會有許多看熱鬧的民眾,可是此刻居然連一個鬼影也沒有…十六樓耶!真是夠了!學弟抱這個女生只下了半樓就差點讓她滑落地面,只好又交給我,我挺腰奮立一抱,她的裙子滑下至腰部,露出俗稱的小褲褲和光華細緻又勻稱的美腿…,我顧不得尷尬,只得頂著酸疲的雙手抱她下樓,才到了一樓,又看見電梯碰巧打開,小賓和熱心民眾一同走出電梯…。

「學長,你衝太快了!剛才叫你已經來不及…」小賓的神情略帶虧欠之意。

「這 ~@$%*0> 」我再一次默然,仍只得分秒必爭的將她放進救護車…。

第三次則是我回到了南部之後的故事,一樣是住大樓鬧自殺的女生,而且就在遠近馳名的美術館附近。到了報案住址樓下,遠遠的看見一個像學生年齡卻帶有風塵氣味的女生緊張兮兮又欲哭無淚的女生拼命招手,喊著:「快一點啦!她一直都叫不醒」,我定神一看,又是一個皮膚無細紋、無毛孔的白皙美少女半躺臥在血泊中,再仔細一看,雖然血流得不少,但幸好也只是割破皮而沒有傷及動脈。

「有沒有吃安眠藥?」我問。

「沒有。」她的朋友回答。

看見美少女的可憐狀,心中總會冒出一點憐惜,於是我趕緊的抱起她放上擔架推入救護車,沿途這女子一直隨車搖頭晃腦、軟若無骨的好幾次差點掉出擔架床,我只好從頭到尾扶著她的頭與肩膀,不論她是否醒著,都說一些安慰鼓勵的話,活像八點檔的台灣鄉土劇一般,隱約的好像看到這個女生眼睛半閉著在偷瞄,我做了真昏倒與假昏倒的專業測試,發現她在裝昏,但基於人道立場,想想還是沒拆穿她,只是到醫院的時候,她果然就突然清醒了,還嚷著問:「這是哪裡?我死了沒?」。

中國成語有一句話叫:「結草銜環」,說的是受恩者在世不能回報,而在死後仍記掛著,在冥冥之中的另一個世界設法回報。忘了是什麼時候和哪裡聽來的故事,有人說此生的婚姻良緣,是要還上輩子救命之恩的…雖然這種說法頗為溫馨,可是我希望這最好不是真的,因為不只是我,許多的消防隊員救女生的命,都不知道救回多少個了,有交過女朋友或是已經結婚的男士應該都知道,光是一個女人來”報恩”,就已經”幸福”到頭昏腦脹、七暈八素了…天啊!再多幾個來報恩,可真不知道是福是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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