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無修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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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祖母與部份家人合照                                                                  作者   後排右四戴帽子小鬼

其實,後母對咱倆兄弟,許多不公平的待遇。在多年前,就露骨的表現出來了。小小年紀,我們學會了堅強與忍耐。身心遭受的苦難,從不敢向人表白。那是我讀小學四年級的一個暑寒假,哥哥六年級,十三歲,我十一歲。大弟五歲大妹一歲多。我們一家六口,跟隨父母到台北新店山上住。我還記得山上的住址號碼是「台北縣,新店鎮,雙城里,四城路五號。」那是一座佔地好幾甲的窮僻山地。幾年前爸爸親自主導,買下了那片,未開發的山林。爸爸把它規劃為造林,及種植水果橘子園。

那裡的交通十分不方便。從隘口家鄉出發,乘坐北上的火車,在板橋站下車,須徒步,走一個多小時的山路,才能走到山上,簡陋的茅草屋家。我們倆兄弟,在前一年,也跟隨父母親,在那山上渡過一次快樂又漫長的暑假了。第一次住山上時,我們還小,做不了啥事,整天遊手好閒經常跟隨媽媽在山溪澗裡洗衣服,我們在溪溝裡捉溪蝦。在山腰的炭礦坑裡探險。

回想著:去年暑假,兄弟倆在山上,度過那段快樂的時光,我幾乎迫不及待的,想再續圓前夢。殊不知只隔了一年,同樣的山林,同樣的父母。我們兄弟所遭受的際遇 ,有如天壤之別。那年住在新埔,寶石里姑丈的弟弟,陳廖東賜先生,我稱他為賜叔。他們家夫婦孩子,一家四口,與咱家在山上比鄰而居,剛開始,我們倆家,不分彼此,埋鍋造飯同桌吃飯。東賜嬸嬸,煮得一手好菜,非常可口。他們大人吃過了飯,最後才讓我們小孩吃。我們吃飯的時候,桌上還有許多可口豐富的剩菜,有肉類及我愛吃的煎蛋。我們正想大快朵頤時,媽媽出現在兄弟倆的身傍,告誡我們:不可儘吃肉及蛋,只可配些青菜吃,別讓人,看咱家沒教養。

可是,當東賜嬸嬸,來到咱飯桌前,卻不斷的勸我們兄弟,多吃好吃的菜。可是,聽了母親的話,我們只得遵從。眼看著一桌好菜,卻不能讓我們隨心所欲。心理暗自思量,我們已經是最後吃飯的人了,這些剩菜沒吃完,第二天,還不是給倒棄了,心理的話不敢向娘說,免得被罵說咱貪吃。媽媽與賜嬸,輪流煮飯,共同開伙的事,維持不了幾天,婦人之間,便拆伙了。從此後,她們之間,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來。這期間,兩位婦人,到底發生了何種事,我們懵懂小孩子,實在是不得而知?

從住山上的第一天開始,兄弟倆,就隨著大人的作息工作,舉凡田園諸事,整田,插秧,除草割稻穀,柑橘園內的拔草施肥,幾乎無役不與。三父子胼手胝足的努力工作。爸爸經常在工作中,自得其樂的啍唱,日本歌曲,嘹亮的歌聲,充滿整個山谷。爸爸在心情好的夜晚睡前,為我們倆兄弟講故事。爸爸是一流的說書家,肢體語言十分豐富。歷史故事中的人物,在爸爸的口中,似神活靈現的。

有唐朝天子,李世明,魏遲恭,怪斯文,秦叔寶。羅通掃北裡的人物,及薛仁貴征西的薛仁貴父子,程咬金三仙釜還有樊麗花的飛刀,金光閃閃,彷彿從天而降似的。這些精彩的故事,總是在娘的,不耐煩,催睡下告一段落。爸爸在一段故事的結尾,總會說一句:「欲知後事,請聽下回分解。」待第二晚開講前,爸爸會問道:「昨晚講到那兒了?」我簡單的腦筋,聽過便忘,答不上腔。倒是我佩服,聰明的哥哥,把爸爸講過的,前情劇要,天衣無縫般的接著。

一連一個多禮拜,我們父子三人,度過這段,心靈知性,又值得回味的夜晚。殊未料,父子間親密的心靈交流,竟引起後母強烈的妒意。一晚,媽媽煮花生湯,白天從田裡拔回的花生,媽媽很挑剔的,要我們兄弟把花生仁的豆衣,剝離乾淨。我們費了好久的工夫才完成,等娘把花生湯煮熟了,我逕自拿了碗筷想盛來吃,後母突然繃著臉,禁止我吃,開口將罵起來,數落咱倆兄弟,說咱在袓母的縱容下,放肆猖狂,就寢時佔據大位子,肆無忌憚的又亂踢人。盡是批評兩兄弟的壞處。

爸爸在傍聽著,非但沒替自己兒子緩頰。爸爸反而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頓時臉色鐵青,怒不可遏,他們夫婦沆瀣一氣,當下,像趕牲畜般的,把我們倆兄弟,趕出房門,無辜的兄弟,受到這突如其來的變局。真是孤立無援啊!我們被趕到同棟茅屋的邊間,縮瑟的睡在,儲藏室裡的臨時簡陋通床。整夜兄弟們在床上,輾轉反側,一夜無眠,無語問蒼天!

那張木板拼湊的臨時床,許久沒有人睡過,床上佈滿了塵埃,床上只有一件,髒污破絮的棉被。床上掛了一頂破敗陳舊,發霉又發臭的蚊帳。那種腥臊臭味。混雜著池塘裡飼養的鴨群臭腥味,味道十分噁心難聞。由於房內的髒亂,引來附近雜叢,許多又大又黑的毒蚊子。經常一大群的大蚊子,從蚊帳大破洞中,侵襲而至,每晚我們都在大群蚊子的狂叮痛咬之下,數次驚疼而醒。腦怒中胡亂掌襲。雙手已是血跡斑斑,不忍卒睹了,天亮醒來,檢視身上還疼著的,蚊子叮咬過的傷痕,發現手上腿腳上,面額上及脖子上。幾乎全身到處,起腫痛脹,而且發紫黑硬塊。

第二天,仍然得跟著父親,過著勞改般的日子。自此我們和父母親分房各睡。而父母親也從來不曾夜晚探視我的寢房!我把被蚊子呅,及蚊帳破損的事告訴母親,娘好像不關她的事似的,絲毫不加以關心。破洞蚊帳也不曾為我們修補。剛開始,被山上毒蚊子攻擊時,我們幾乎無法招架,暗夜裡,也沒有一盞燭光可照明,實在很想再回到,父母溫暖的床窩,及防護周全的大蚊帳裡,和父母弟妹共睡。

可是想到父母親,突然轉變的冷峻態度,只得作罷,而自求多福了。起初,被大群毒蚊子,叮咬過後的次日,除了傷痕的腫脹,結塊刺痛外。甚至頭昏腦脹過。還好,賤命的咱倆兄弟,未因如此的遭遇,而受到其他病毒的感染。反而像是野草般的,活得更堅韌。數夜的蚊蟲肆虐,反讓我們有了抗體,自然產生了,被毒蚊子咬傷的免疫力了。

後母只要略施小計,我便常在她的計算之下,中了她的詭計。後母在山上,飼養了一群一,二十隻的鴨子,鴨群在屋前的大池塘裡戲水,又有豐富的漁蝦可供食。當中的母鴨頗會生蛋。每天清早,在屋側角的鴨寮內,或在髒濕的寮底,都有許多鴨蛋可以檢拾。後母本身是不願去那髒臭的地方,檢拾鴨蛋。她叫哥哥去,哥哥自然是不願去的,永賓弟弟想自告奮勇,媽媽卻不肯他去。媽媽卻對我說:「方頭的眼睛最金亮了,別人看不到的蛋你全都找得著」!

聽了後母假意恭維的話。我便一頭栽進,臭鴨糞屎堆中,努力地翻找。一會兒工夫,果然手埲著一堆鴨蛋出來了!儘管我們家有許多,自養的雞鴨蛋,可是兄弟倆卻很少吃到後母煎煮的蛋。從小弟妹們,總先我們,吃娘特別調理的飯菜,我們工作回來和父親一同吃,但是如果有客人來吃飯,我們兄弟只能等,等大人們吃過了,才輪得到吃。

那年暑假的農曆中元,我們跟父親,從山上工作,回到家來已經很晚了,正在饑腸轆轆中,看到家中客廳的飯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餚,有魚、有肉、有蛋、還有一大盤炒米粉。心裡暗自高興。不料家裡,臨時來了許多客人,包括隔壁的,東賜叔叔父及,上屋胡家,鄰居等等五,六位。這些傢伙們,大概是父親,先前邀請來的,他們在餐桌上,吱吱喳喳的,吃吃又喝喝。好不容易,等到那群傢伙,酒足飯飽,各自離去之後,已經是晚上的八,九點了。

接著我們要吃飯,後母卻要我們先幫忙收拾那些杯盤狼藉。等我們收拾好了,桌上剩菜,只剩下半碗的米粉,二小片煎蛋,及少量的青菜。當我剛剛拿起碗筷時,等不及,而快動作的哥哥,竟十分貪心的,把桌上僅有的,半碗米粉,和二片煎蛋,全趕進了他的碗裡,吃將起來。這樣一來,我都沒得吃了,我十分氣憤。哥哥真不顧手足之情,有難同擔,有福卻不肯共享那時我奈哥哥無何,只氣得放聲大哭起來。

後母在旁,看在眼裡,只對這兩兄弟感到不耐煩而已。我索性把碗筷丟在一旁,想讓大人們來評斷這場是非。後母卻冷冷地提高聲調,兇我:「三更半夜的,哭什麼哭,不吃就滾蛋」我則是受盡了委曲。痛哭失聲。爸爸更是帶著酒意,衝著我對我破口大罵:「剝溫子,黃病子,癱瘋子,不準再哭了。」在爸爸的兇惡的制止下,我餓著肚子,悻悻的躲回我毫無溫暖的睡床。

心境一直無法平靜下來,我恨哥哥的自私貪心,我恨父母親,是非不分,無情無義。我的命運比人棄置的孤兒還不如。工作勞累,沒吃一頓好餐。愈想著,心理愈是憤懣不平。此時,喉嚨又像是,被鉛塊堵塞住般的難過。半夜裡想起身,找瓶戶外廊下農藥吞喝,了殘這般歹命!昏暗夜中,摸下床,走向門邊,啟動門栓,山上月黑風高,冷不防一股寒風襲來,令人直打哆嗦,膽小的我,只得重回人間,再接受命運的磨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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