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因為台東聖母醫院的事端讓我們為政府公務單位的呆板痛心,所幸經不少人的奔走才讓一間恐面臨須關門的好醫院得以繼續為偏遠的台東地區人們服務,希望社會大眾能持續給予關心與支持.
永不褪色的微笑
踏進仁愛會修會的紅色圓形拱門,順著花草綻放的庭園迴廊,來到修會的餐廳,我見到離開醫院已四年的羅藝霞修女,她是專程從菲律賓回來探望久別的醫院與老友。仁愛會修會就位在聖母醫院旁邊,醫院的側門正對著聖堂大門,是修女們祈禱和彌撒的地方;聖堂大門左側的拱門內的兩層樓建築,則是修女們平日生活的家,也是醫院員工的宿舍。在醫院尚未興建前,這片清靜的小家園也曾是接生孩子、照顧病人的地方。那是聖母醫療傳教會(MMM)時期,修會的一樓作為產院和門診,二樓便是修女的宿舍。
當醫院經過了歲月的滋養,從第一棟主建築擴展到今天的規模,這個寧靜的小天地仍然保留著她的歷史容顏,只是少了一分干擾,多了一分清靜。走進素雅潔淨的修會餐廳,很難想像這裡曾經排列著一張張的病床,收容著一位位痛苦又喜悅的母親,迎接著一個個新生命的誕生。 羅藝霞修女閃動著一雙溫柔的大眼睛,和永不褪色的微笑,在餐廳裡迎接了我們的來訪。餐桌上準備了豐盛的點心、水果,她特別請我們品嚐其中一道糕點,那是遠從她菲律賓的家鄉帶來的。
離開台灣已有相當的時日的羅修女,原本就說得不太流利的中文又遺忘了不少,於是,我們就在中英夾雜加上比手畫腳中,進行著不是很順利的交談,過程中,羅修女卻總是面帶微笑,耐心的傾聽和盡力的表達。 那是一種讓人安心放鬆的耐心與體諒。我不禁揣想,如果我是病人,面對這樣一種和藹的傾聽,我將是多麼情願地將我的病痛煩憂交託出去!本身是內科醫師的羅藝霞修女,是仁愛會自聖母醫療傳教會手中接下醫院的四位元老級修女之一。另外三位是馬克裴院長、巫蕙蘭修女及安樂思修女,目前這四位修女都已離開了台東,接受新的使命。民國六十四年,羅藝霞修女和當時愛爾蘭修會的裴惠蘭醫師交接,接下醫務部門負責人的工作,負責掌舵醫院的醫療系統。當時她的工作包括了內科門診及家醫科、小兒科,不高的身材卻肩負著整個醫院的醫療重任,羅修女憑藉的是她的一股熱情和毅力。
出生在菲律賓呂宋島,從小,羅修女就展現了仗義勇為、幫助窮人的天性。當她還是六、七歲的小女孩時,一天,她看見鄰居的婦人就要臨盆了,家中卻沒有大人在,當然沒有人通知醫生,也沒有人照顧產婦。當時羅修女幼小的心中卻不知從哪而冒出來的勇氣和智慧,情急之下,她那瘦小的身軀一口氣跑了很長很久的路,為鄰居婦人請來了醫生。也是這樣的天性使然,長大後的羅修女選擇了唸醫學院做為通往濟世的途徑。當她在大學醫院實習的時候,見到堆積著的大批醫藥樣品,佔據著空間卻沒有被適當的利用,於是她便主動將藥品分送給家境貧窮的病人。
羅修女畢業於馬尼拉中央大學醫學系,當她在學校圖書館準備醫師執照考試時,遇見了改變她一生的人,一位仁愛會的修女。當時的羅修女心中已有幫助窮困的志願,卻覺得靠一個人的力量太小,如果參與團體成為其中的一份子,靠眾人之力所能完成志業,才能發揮較大的影響力吧!她想。
而仁愛會的聖文生精神,講究照顧貧窮與疾病,修女們來到病人的家中服務,包括看護病患、收養棄嬰、開導囚犯、救助孤苦老人及宣講福音等,這些工作和正好立志救助窮人的羅修女的理念不謀而合。 於是,這個醫學院畢業考取內科醫師執照的高材生,放下眼前賺大錢的機會,決心進入修會,成為救窮助困的修女。 然而,她當修女的心願卻遭遇到強烈的反對。 出生在天主教信仰的家庭,雖然信仰早已成為生活的一部份,然而母親在面對這個從小不愛嬉戲玩樂,總是一旁安靜唸書的女兒,卻要離開家庭進入修會,終生不嫁,心中極是不願不捨。 她對女兒說:妳去服務別人,卻不管我,不照顧我!羅修女面對著親情與使命的抉擇,年輕的她卻是意志堅定,她告訴母親:如果我結婚,也是要離開家,也是要離開妳,無法照顧妳;做修女也是離開家,沒什麼不一樣,我有我的路,這是我要走的路!
反倒是身為生意人的父親,見女兒如此堅決,語重心長的告訴女兒:我不喜歡妳當修女,但是如果妳決定走這條路,那就向前去,不要回頭,不要猶豫! 一九六六年,二十七歲的羅藝霞醫師進入菲律賓的仁愛會,發願成為修女 從第二年開始,她歷任學校醫師、住院醫師、婦產科副院長、社會工作部門副主任、家庭福利計劃副主任、國際危機義務醫師等職,一九七三年,擔任菲律賓社會服務部復健局的高等臨床醫師兩年。
一九七五年,也就是民國六十四年,台東聖母醫院的馬克裴院長從愛爾蘭修會手中接下醫院,醫院需要醫師,於是羅修女應馬院長之邀,放棄了當時準備前往泰國進行痲瘋病醫療的工作,來到窮鄉僻壤的台東。 從民國六十四年到民國八十八年離開台灣為止,除了其中一年的台北榮總內科觀察員的職務外,她在聖母醫院的服務時間長達二十四年。 內科是她的專長,除此之外,羅修女的好學精神,讓她利用休假時間,完成了家庭醫學、放射醫學、行政醫學、公共衛生等教育,這些學習又轉而貢獻於醫院,貢獻於服務病人。
包括醫院最早的居家護理工作,也就是親自到病人家中進行醫療照護,是在當時馬克裴院長任內囑咐羅修女開始的,她除了門診工作及醫務之外,也跋山涉水,親自拜訪病患。一段時間之後,居家護理才由後來進醫院的艾珂瑛修女接手,直到今天的規模 早期的居家訪視完全是醫院自費提供的服務,面對廣大鄉間的貧困病患,除了醫療照顧之外,還時常提供日常用品、衣服與食物等,指導衛生常識,並針對需要尋求政府或民間慈善機構的協助,這些都是修女們義務服務的範圍。 在醫療的工作上,羅醫師看診的原則,除了檢查身體的病因,還要發覺病人背後造成疾病的原因,治療身體疾病的同時,也要幫忙解決背後的問題,「這樣才能真的治好病人。」她說。 例如一個婦女病了,背後的原因可能是先生對她不好,心理緊張所引起的生理疾病,所以醫院強調身、心、靈的全人照顧,「把病人當人看,而不只是當作工作。」以病人的需求為需求,是包括羅醫師在內,醫院所有醫護人員對待病人的態度。 對於也是修女,又是醫生的羅藝霞而言,兩種專業訓練使她能更深入發掘病人的身、心問題,甚至包含家庭問題在內。了解問題的根源,才能提供適當的協助,除了醫療支援外,包括社牧、政府社會部門等相關單位,都是可以提供幫忙的管道。 沒有薪水,工作只是為了奉獻,羅修女二十多年的台東生涯,就是在忙、忙、忙與做、做、做中渡過。就像其他修女一樣,她始終無怨無悔。 醫院收費低廉,因此吸引許多貧窮的原住民病患,這是醫院的精神,也是羅修女當初獻身修會的初衷。在服務中,她獲得喜樂,即使工作再忙再累,她也總是微笑對人。
羅修女的親和魅力,讓她所接觸的病人願意信任她,成為她的朋友,甚至忘記自己的病痛,願意也為其他的病人提供一份關懷。 在台灣多年,她也結交了許多好友,已故作家三毛就是其一。她是因為三毛為蘭嶼捐款因而結緣,她也曾經探望過病中的三毛。望著我身旁的夥伴相貌形似三毛,令她懷念起故人,我們談到三毛最後的生命終結,她的臉上顯現出感傷與唏噓。
民國八十一年,行政院衛生署舉辦的第一屆醫療奉獻獎,羅藝霞修女是醫院第一位獲得殊榮的修女,於她,不過是實至名歸。 對於得獎,對於個人的事績,她總是微笑,彷彿只是身外之物。對她而言,團體的力量和貢獻才是重要的吧! 目前已六十五歲的羅修女,於民國八十八年離開台灣,回到故鄉菲律賓,她依然奉獻自己的生命與熱情,只是她現在服務的對象是流著與她相同血緣的同胞。
問她想念台東,想念醫院嗎?當然!她說。這裡留下了她精華人生的記憶,她親愛的老友們,這是一段無可取代的生命歷程。 音樂自她指尖流出,羅修女坐在餐廳裡的黑色大鋼琴前面,十指熟練的飛舞在琴鍵上,流暢輕快的曲調讓整個氣氛活潑起來,我和夥伴隨著音樂即興地舞了起來。 透過琴身光滑如鏡的反射,我看見了羅修女的微笑,也看見生活中另一個樣貌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