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嬤的手

晴 朗的天氣，暖風輕輕的吹拂，田野被遍佈的秧苗染上了整片的翠綠；午後一如往常的隨著醫師、護士前往那座落於近郊村落的安養院巡診，這天不同往常的在醫護人員進入安養院裡面時，我自個兒也跟隋其後。

安養院裡的年邁的他們，到底生活在怎樣的世界裡，生活與居住品質又是如何，這個「 家 」讓我頗為好奇 ! 屋內裡，大大的空間裡區隔著許多的小房間，每間房裡約擺有 4-5 張床一塊兒在裡頭，照護人員穿梭於每間房裡，忙錄為這些老爺爺奶奶量測血壓，進行例行的日常的照護與記錄。

每日的生活都是按表進行活動；然而有人已記不著往事甜美回憶，有些人則是深鎖在心裡，不願再將它提起。令人疑惑的，能夠敞開他們的內心世界的那把鑰匙到底在誰的手裡!當他們無法言語時，到底是誰能讀出在他們疊在心裡底層最深處的心語，是你 ? 是我 ? 。

「 哇 ! 好美。 」幾幅色彩鮮艷奪目的魚兒畫作和用紙片倂湊出的展翅飛舞的蝴蝶，展現在護理站前的佈告欄上；雖然線條簡單，但卻非常吸引我的目光，尤其是在簡單的鉛筆描繪後再添加上這些年長者給為它們披上件件彩衣時，頓時間這些作品彷彿有著豐富的生命力 … …

「請問那些作品，可以讓我逐一翻拍嗎 ? 」我試著詢問著裡頭兒一位工作人員。

「當然可以 ! 」她毫無猶豫的應允。

正面的回應讓人萬分欣喜，於是立即調整鏡頭，平穩按下快門，滿懷歡喜的逐把他們的『大作』逐一捕捉下，儲存在硬體的記憶卡裡，也放在入心靈的世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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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轉過身時 ，看到「她」坐在輪椅上，白髮蒼蒼恰似若有所思的望著門外頭兒，也許是思念家鄉的鄉愁，或許是對兒孫的思念 ! ，靜靜的在角落裡，面容上盡是被歲月所刻劃的痕跡。

她叫陳菜 ( 化名 ) ，民國 7 年生，靜靜無語並顯得毫無生命力，愁容於臉上帶點淡淡憂傷。當筆者正在旁望著看她時，剎時間她抬起了頭，用那恰似無力的手，緩緩的舉起和我打聲招呼。我微微笑給了她回應，她卻又低下頭靜默無語 … 。

「阿嬤 ! 汝中午呷飽嗎 ? ( 台語 ) 」我嘗試著與她互動。

「 阿嬤需要你的關懷」心底深處聽見了傳來了我與自己的對話。

「嗯 ! 有啦 ( 台語 ) 」阿嬷年紀大了，有點兒重聽，第一次問話兒時她沒點兒回應，於是我貼近她耳根旁重覆了一次問候，才使她聽著。

「人喔 ! 不能活太久，活太久的話，像自己這個樣子，實在是多添痛苦的 … … 」她嘆氣的說著。

「阿嬤 ! 汝今年幾歲囉 ( 台語 ) 」蹲下身，在身旁接著話問著。

「 …… 」頓時間她想不起。

「可能 90 幾歲，快滿 1 百歲了吧。」遲疑一段時間後她這樣回答著。

「屬馬的，到底幾歲 ? 你猜猜看」她反問著我。

護理長說阿嬷是民國 7 年生的，過完年後就滿 91 歲了，她經常會忘記自己的年齡，所以當自己想不起時，逢人便問，所以幾乎每個人都常會被阿嬤抽問，反而別人比自己還清楚自己的歲數。

「阿嬤 ! 汝才 91 而已呢 ! 哪有 100 歲；人生 70 才開始，加加減減後也才 21 歲而已呢 ! 還很年輕啦。 ( 台語 ) 」我開心的握住她的手對著她說。原本眉頭深鎖的阿嬤，那時間喜悅的表情流露在 眉宇之間， 微微上揚起嘴角，露出可愛的微笑，或許是想著這年輕人嘴巴真甜吧。

「像恁這一輩的人才是真正是寶，不但有許多豐富的人生經驗，也很有智慧，這一代年輕人都應該跟您老人家學習」緊握著她的手，我關心說著；也跟阿媽分享到圓林仔長者會念古言佳句，還有喔-醫院的醫師也都下田去學習怎麼插秧和體驗務農的辛苦的故事，這一切都是跟你們學習以前的勤儉與體會務農的辛勞。

阿嬤聽的頗感欣喜，從她的的面部表情似乎很訝異 ! 這天底下哪有什麼醫師會下田種稻 ? 我的話似乎讓她感覺很新奇，像是童話故事般的有趣。

話匣子開了之後，阿嬤坐在輪椅上述說著以前的種種回憶 ……… 。

阿嬤接口說 : 「自己讀書讀到小學畢業，阮以前的日本先生 ( 意指老師 ) 都很兇憾，對學生都很嚴格；過去家裡務農，小時放學後不單只是種田，也照樣要幫家裡承擔許多大小事，以前很辛苦，無論插秧、種竹筍、種甘蔗或是上學去都是打赤腳，哪有什麼鞋子可穿 ! 。」

當問她曾經是否也被日本先生 ( 老師 ) 打過手心時，阿嬤點靦腆笑了一笑。

「嗯!」她點點頭默認著。

由她口中得知，原來未出嫁前她與我是住在同村莊的，成年後藉由媒妁之言許給未曾謀面且和同年的尪婿，才嫁到三角仔 ( 地名 ) 這個地方。

「阿嬤 ! 恁住的三角仔那裡也出一位，很好的骨科的大夫住在哪呢 ! ，和恁住同村庄喔 ! 」

「汝現在有多少孫子 ? 」我好奇的詢問著。

她說自己育有 7 名兒女的，目前到底有多少孫子，自個兒實在也想不起，摸摸頭一股腦兒的使盡想。

「子孫滿堂吧 ! 子孫太多了，難怪汝想不起來」看著她想不起來的樣子，我幫她說出最滿意的答案。滿心歡喜的她開始不斷的向我分享過去的歲月種種。

其實剛看到她時，望著門外的方向其實就是她的老家方向，兒女也都會定期來看她；為了解開她的鄉愁，我告訴她至少這裡離家並不遠，還都在自己的故鄉。

我對她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也因為自己年輕時有在務農，身體有在活動才能讓自己到這年紀還那麼健朗，農務教給兒子去繼承，自己從年輕做到現在也實在夠本了，也該是享福的時後，況且比起其院民來說阿嬤的健康情形算是很好的了。」

「那位是誰 ? 」此時她看著穿著白袍的醫師-好奇的問著。

「 那是先生 ( 醫師 ) 啦」

「怎會來到這 ? 旁邊那位是他的牽手 ( 太太 ) 嗎 ? 」她又再次問著。

當她好奇的問著時，我向她說，醫生旁邊是護理人員，現在的醫師和恁古早時代一樣，都會親自到村裡去關懷鄉親。

「汝細漢時，先生 ( 醫師 ) 也是會像這樣提著藥箱，去各庄頭看診對不對?」

「對啦～對啦」突然間阿嬤也想起類似的情景。

「等一下可以和汝拍一張照，讓我做紀念好嗎？」

她原本說年紀大了不好看；我跟她說能夠和您這個「寶」合張照實在是被我賺到，這才讓她同意。於是我拿起相機要請看護幫我替阿嬤拍照，但是她不太會用。

「來 ! 我來」原本 和 醫師在對談看診狀況的護理長突然回答著。

「好了嗎 ? 阿嬤來，笑一下喔」

「 1 、 2 、 3 要拍囉 」

「卡嚓、卡嚓！」

「 阿嬤再見，我等一下必須要回去了， 我下一次再來看妳喔，天氣冷汝要多

穿衣保暖，把身體照顧好 」 離去時，跟阿嬤互道再見。

「 祝福汝健康，幸福，快樂喔! 」輕輕的搭著他的肩膀， 握著她的手，好暖。

相信我倆的心都是暖暖的在心頭兒。

回程途中，互動的畫面讓一直我眼眶泛淚，強忍著淚水不敢從眼角滴落。

下次見 面的時候，這張照片要一併帶過去給阿嬤，非常感恩在我的生命中有那麼多人給予啟發。

愛與互動是需要學習，常想這些長者面對自己漸僂的身形，總是多少會恐懼，無耐與辛酸。當看著牆上貼著每次有不同的團體來關心他們或是互動時，他們的笑容真的很珍貴與可愛，但是當眾人離去時，其實思與愁卻總又會不經意的竄入他們心底。

風蠋殘年唯有「愛」是他們最需要的關懷 … …

20080221真實人生-握住阿嬤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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