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由豪與老阿嬤

最近，陳由豪這個名字又成為媒體的常客，好像是因為錢的事情。我對於他老人家其實沒有什麼印象，倒是會想起他當年建立的東帝士百貨王國，在那裡我們也算是領過他的酬勞。

當年東帝士百貨在台南開幕，之前在媒體上着實好生廣告了一陣子。在那個年代，東帝士百貨的規模是很巨大的。而我們就是擔任他們開幕暖場的表演樂團。這個場子是我們鼓手接的。我們的鼓手是香港僑生，理了一個光頭，個性溫和，鼓技有職業水準。 Fleetwood Mac 巡迴演唱會香港站時鼓手 Mick 有一場缺席，就是由他操刀上陣。曾經滄海難為水，而我們其他人因為功課重加上外務繁多，因此對於外頭的場子一向都是興趣缺缺，只喜歡在校園裡演出。東帝士那一場他之所以會接，據說是為了他一位曾幫過他大忙的朋友來邀約。既然是為了好朋友，我們大家當然是二話不說就上。

表演場地是在東帝士百貨裡頭，一個巨大的挑空中庭。我們到現場時，舞台跟音響燈光都已經架好了。對於一向所有東西都自己來的我們，還真是有一點不習慣。我巡了一下，驚覺那些設備都是好東西，是我們這些學生夢寐以求的。例如 Marshell 的揚聲器， JBL 的擴大機與監聽喇叭等。我們從來沒有機會使用到這樣等級的設備，因此我原來的一點不安（不確定這是什麼樣的場合）馬上一掃而空，興奮地接上我們的樂器。

美美又三八的女主持人開始說話時，人群就開始圍了過來。我開始注意起台下的觀眾，跟之前都是年輕人的場子不太一樣，這裡很多都是家庭，有的推著嬰兒車，約莫是逛百貨公司時剛好路過的。我還注意到一位牽著孫子的阿嬤，穿著很樸素典型的「阿嬤式」裝扮，還採著拖鞋。我心裡想，等一下開始之後，你們大概就都會嚇跑的。因為我們的風格是六、七○年代的硬式搖滾，從不演奏當下流行的歌曲。這一點東帝士倒是很寬容，完全沒有預審我們的曲目或干涉。

我記得第一條歌是 Deep Purple 的 Bur n 。這是一條一開始就吵翻了的快歌。我有意試試這套設備的極限，一邊飆，一邊慢慢地把功率往上調，反正我也不太在乎有沒有人會受不了。我似乎看到一些媽媽推著嬰兒車匆匆離去。

設備真的很讚，音質飽滿乾淨，協調性也超好。樂器就是這樣，好的樂器會讓你覺得功力大增，自己都驚訝起來。我彈著彈著，竟恍恍惚惚地兀自陷入沉思裡。台前的聽眾來來去去，我們也不太注意。我們甚至開始覺得，這場演唱會根本就是為我們自己演奏的。就這樣，一直到十幾二十條歌，接近尾聲時，我突然看到那位阿嬤，還是牽著孫子站在那裡，專注地聽我們在大吵大鬧。當最後一條安可曲結束時，阿嬤也跟大家一起鼓掌，倒是那個孫子一直在無聊地東張西望。

我對著阿嬤笑了一下，她應該以為我是對著別的女生笑吧，所以沒有任何反應。我突然覺得，我好像是在用未來的設備，去演奏給過去的一位朋友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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