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r S.P.,
上次和你聊到數位相機對攝影習慣的影響,這會兒聽了你的建議買了和你同一款的數位相機,不過好歹比你那型多一百萬像素,總是對於自己的照相素養差您一截的一點兒補償。
其實說為了怕遺棄跟了我許久的傳統相機,因而遲疑著不願意買數位相機恐怕也只是個藉口。近來除了拿去拍基地外,已經想不起上一次為了興致而拍照是什麼時候了。
數位相機果然不一樣,拿出去拍好像不用錢的一樣,狂拍一通。而且我發現我不再用視窗了,直接看著顯示銀幕拍。 What you see is what you get. ,還可以 preview 。以前視窗和照片的落差及期待都不見了,我強烈地感覺到當初在買了手機之後,一方面驚奇於它的方便,一方面也深感於自己成了無地理世界的一份子的那種憂傷。
這種毫無節制的拍法,讓我開始覺得自己像是媒體的記者,「寧可錯殺一萬,怎可漏拍一張!」記得以前有一次看到一張好像是得獎得新聞攝影作品,畫面是一位小女孩,坐在群眾裡某位大人的肩膀上,雙手合十作祈禱狀,氣氛果然扣人心弦。不過後來看到另一篇描述那張照片的報導,刊登出十幾張看似連拍器拍攝的,幾乎一模一樣的照片,唯一不同的是那位小女孩手沒有舉起合十。顯然那張得獎作品是在意外情形下拍到的。
當然這沒什麼對錯的問題,意外本來就是攝影的本質之一。不過卻讓我想到,在 20 世紀初期,俄國以愛森斯坦(Sergei M Eisenstein)為首的那群電影人,因為底片昂貴,捨不得多拍,只好在有限的毛片裡找成品,因而發展出神乎其技的剪接蒙太奇;數位相機是不是會像電影界後來浪費到一個程度,結果發展出「怎麼剪都對」的長鏡頭一般,發展出新的意境;抑或是漸漸脫離之前對影像是一種「凍結的時空」的浪漫想像,終究把我們永遠不夠用的硬碟,鋪天蓋地地塞滿了幾乎是前後時間及上下十方連續的影像,直到我們終於找不出時間去整理。今天如果我們找到任何一張歷史照片,都可以強烈感覺到當年拍那張照片的動員程度及慎重,為什麼找那個時間,為什麼選那個角度等,因而可以推論出許多相關的歷史及文化。當然照片本身的品質及損壞發黃等,也一定程度地成了它文化的一部份,觸動著觀看者的情緒。
可是那些多將被遺忘,不明所以地跟隨著硬碟流傳後世的的數位影像影呢?它們全部對焦精準,光線飽滿,並且永遠不會發黃變質,千萬年後依然鮮豔如新。萬一在某種考古的需求下被放映出來,這個景框幾乎就完美地達到了我們常常在討論,但卻不可能存在的「客觀」觀點,因為它拍攝的時間及角度完全都沒經大腦,比上課時的隨手塗鴉更沒企圖;而決定這個視角的主體意識,就數學的比例來看,存在性可以視為趨近於零。
比較起來,八零年代的後現代是多麼粗糙啊!